第23章
短短几个字,就像无数把钝刀来回的割裂着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
竭力稳住险些跌倒的身子,她问,“殿下,您爱我吗?”
爱?诺娅,你这个傻瓜!北冥伊城已经容不下我了,你竟不明白,若是不爱,我怎能放手让你离去……
因为,不想让你死啊!
狠下心,北冥羽凄然一笑,薄唇吐出决然的两个字,“不爱。“
不爱?不爱!
诺娅霎时面如白纸,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心空荡荡的,只剩下绝望。是了,洛舞的美貌是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住的吧?呵,诺娅,你算个什么,一个异世的堕落者,也配得到北冥羽的爱?痴人做梦啊!
良久,她抖动着苍白的唇瓣,道,“那么,愿吾爱……幸福。”
再也无法面对,诺娅转身逃似的离去,却被北冥羽抓住手腕。
诺娅一怔,他是要挽留么?还是舍不得对不对,北冥羽,你心中还有我,是不是?
可是,什么都没有。北冥羽像是烫到般地飞速松开手,快到仿佛刚才腕上的温暖只是一种错觉……
那一刻,诺娅想笑,可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望着牡丹花丛中那人消散的身影,北冥羽脱力般虚弱地靠在梨树下,不觉喃喃出声。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泪,滑下,溅起一地尘埃。
清晨,洛阳王府门前的一刻百年梨树下,诺娅静静地抬头望着那一树遮天蔽日的雪白梨花,冰洁的花瓣飘零撒下,一如深冬那场纷扬的大雪,埋没了滚滚红尘。
明天,北冥羽就要成亲了,新娘是红衣美人——平陵郡主。
独自踌躇了片刻,诺娅回到洛阳王府,只见府内所有圈养在笼内的鹦儿雀儿全部窜了出来,五彩的鸟毛满天飞舞。北冥羽立在后院的牡丹园里,素白的衣袂翻飞,漆黑的发丝凌风而舞,衬得面如脂玉。
清冽的酒气飘来,北冥羽狂笑凄然,唱道:
“锦瑟无端,红豆穿肠。相思不见,落泪成殇。逃不掉红尘滚滚明月悲凉,解不开愁肠百转柳絮飞扬。同心结,勿相忘。
红墙绿柳,朱门翠帘。罗裙慢舞,水袖清扬。又忆起伊人娇羞如花笑靥,怎消得韶华已逝似水流光。奈何桥,孟婆汤…”
歌声凄恻,婉转成伤,让人不由地泪动心弦。
随着‘咔嚓咔嚓’几声突兀的声响,北冥羽用手中锋利的剪刀狠狠绞断那朵朵艳丽的牡丹,倾城之色带着泣露飘落了一地,触目的红。
诺娅一惊,慌忙夺过他手中的剪子,道,“好好的,干嘛都绞了?”
酒色微醺,他僵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诺娅,尔后极慢地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说,“怕以后太忙,没得时间照顾。”
羽,你明日就能如愿娶到洛舞郡主,可为什么你还是如此的悲伤?
不知多少次,诺娅想要逃离他,就算不能回隐界,哪怕是流落在异时空,也比整日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子恩恩爱爱强。
脚无数次跨出洛阳王府,又无数次收了回去。就因为北冥羽眉间那挥之不去的一抹哀愁啊,她怎能放心离去?或许,一定要等到他的婚礼结束,等到他揽着别的女子洞房花烛,她的心,才会死吧……
听说,殷朝人成亲有一个亘古不变的习俗:成婚的前一夜,将要由男方家最亲近的一位未婚女眷用九百九十九颗饱满圆润的红豆,细心洗净放入瓦罐,花费整整一夜煨熬出一碗清甜可口的相思汤,在次日拜堂之时呈给新人,以示对璧人的祝福。
今夜无眠,诺娅独自在膳房一隅为自己的爱人和他的未婚妻熬相思汤。
因为北冥羽对她说,“沐紫,我要喝你熬的相思汤。”所以,她留下了。
想到即将来临的婚礼,诺娅痛彻心扉。她爱他,可他的新娘不是她。
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颗颗滚落,掉入甜香的红豆里,融入那无尽的相思汤中。
那个时刻终于来临,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身着一袭水粉色拖地长裙的诺娅跪在新人面前,一直低头垂首,将托盘中的两碗相思汤高高举起。
身着绣金大红喜服的北冥羽就在她面前,可她不敢抬头,仿佛一抬头就会被那眩目的红灼痛了眼。
侍者为北冥羽和洛舞各自取了一碗相思汤,二人接过,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喝下汤。
洛舞喝了一口,随即玉面微恼,脸色大变,两弯好看的罥烟眉拧在一团。
“相思汤怎么是咸的?”她怒视诺娅,道,“你知不知道在代表爱情的相思汤里撒盐,是对恋人最深的诅咒?你这女人,是在诅咒我和王爷么?”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了琐碎的议论声,一道道尖利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刺穿她瘦弱的身躯。诺娅浑身一震,随即又挺直了背,依旧一声不吭。
北冥羽未看诺娅一眼,只是对洛舞破冰一笑,“怎么会呢,洛舞,这汤明明是甜的呢!”
聪明如北冥羽又怎会不知,咸的不是盐,而是泪,是诺娅凝结了无尽悲伤和爱恋的的眼泪啊!
第26章 (二十六) 负你千行泪
“真的么?”洛舞抖动着鸦翅般的浓密睫毛,娇笑道,“那可能是洛舞感觉错了吧,王爷勿怪!”
喝完相思汤,立即有两人奉上平陵王进贺的一坛极品西域葡萄酒,北冥羽犹豫了片刻后,亲手拍开封泥,一股清香的酒气顿时在屋内蔓延开来,立即有好酒者嘴馋起来,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将刚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
诺娅拿着空碗无声地退出喜庆的大堂,那样浓烈的红中,她感觉到自己就是那突兀的多余。仿佛繁华只是他们的,她注定是个孤寂者。
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出洛阳王府,每走一步心上就多痛一刀,每走一步,就离北冥羽远一分。望着身后的消失不见的王府和街上的喧闹,诺娅只觉得异常的压抑和茫然。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可是,作为异界的穿越者,她又该何去何从?可叹天地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造化弄人啊!
再也扛不住心中的悲痛,诺娅冲进一处僻静的拐角,颓然的蹲在墙角哭泣起来,泪水像缺了口的堤坝哗哗而下,泛滥成灾。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领口和袖子已被泪水浸透了,湿嗒嗒的可以拧出水来。
哭累了,诺娅就顶着两个核桃眼回忆以前未堕落之前和北冥羽的故事。那时候,作为千年亡灵的北冥羽附上凌枫的尸体还魂成她的腹黑哥哥,日子简单清新而有趣。羽总喜欢在午夜十二点离开凌枫的身体,来到诺娅房间内守着她睡觉,天亮了再钻回凌枫躯壳里。所以,凌枫的身体一到午夜十二点就会停止呼吸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只有诺娅才知道的秘密。
她想,如果她在那时早点发现自己对北冥羽的真情,勇敢面对他不曾说出口的爱意,是否结局就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所以才铸就了那么多遗憾。
想起她以前对北冥羽说过的话,“羽啊,为什么你的灵魂总是穿着这一身俗气的大红,好像结婚的喜服似的,难看死了!”
北冥回答说,“木子啊,因为我死的时候,碰巧是我成婚的那晚啊!还没来得及携手美貌娇妻,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还没来得及脱下这一身刺目的红……就死了呢!”
可怜他为了心中最爱的那个她放弃了轮回转世的机会,一缕幽魂辗转千年,只为守着一份无法释怀的爱恋再次与她邂逅。现在终于知道北冥羽前世的爱人是谁了,那个让他毅然舍弃孟婆汤,纵身跳入滚滚忘川的美人,是洛舞吧。
等等!
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诺娅猝然惊醒。
死了?
死了?!
北冥羽,会在成婚的那晚死去,他会在今晚死去?!
诺娅猛然抬头看向天空,天色黯淡下来,夜幕即将笼罩大地。
一股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来不及平静心情,强忍下脑袋的眩晕感,诺娅拼尽全身气力往回跑去,心脏紧张得仿佛要跳出胸腔,一声一声,撞击着她脆弱的意念。
房屋在倒退,街道在倒退,不知撞开了多少挡路的人,她疯了似的往前冲。裙子绊脚她就毫不犹豫地当众撕下裙摆,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伤口流血了却没有一丝的疼痛感,肺灼痛得仿佛要炸裂,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潜能居然有这么大……
上天啊,请您要保佑我!但愿还来得及!
好不容易飞奔到洛阳王府,诺娅惊呆了。
只见几千禁卫军层层包围了王府,北冥伊城身着玄底红纹的帝袍站在军队的前端,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御史大夫正扯着喉咙对府内的某人喊道,“平陵王洛介辅心怀不轨意图谋逆,竟敢以自己亲生女儿做诱,在西域葡萄酒中下毒谋杀洛阳王,罪当诛连九族,还不快束手就擒!”
平陵王浑厚悲怆的声音从府内传来,震人耳膜,“皇上!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忠心为主,替我大殷三代帝王守了大半辈子的江山,何来谋逆之心?虎毒尚不食子,老臣又怎会为了那莫须有的东西毒死自己的亲女儿?哈哈!狡兔死,走狗烹,陛下若忌惮老臣功高盖主,老臣愿交出虎符兵权,只求陛下放过老臣那无辜的妻儿老小!陛下,臣给您磕头了!臣给您磕头了,皇上!!”
平陵王谋逆?毒杀亲女儿和洛阳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吞下喉间涌上的腥甜,无视面前惨烈的厮杀,听不见耳畔的兵刃相撞,诺娅不顾一切的冲入王府,在刀光剑影中找寻着那人艳如牡丹的身姿。
踏过血流,越过成片倒下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令人阵阵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