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们求的是什么?我们孔家有钱……”
  “钱?”“镖头”怜悯地看着孔书祺,笑言:“倒也可算是求你家的钱。”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多话了?”茶摊老板乜一眼“镖头”。
  宛如唱戏的变脸一般,“镖头”顿时收起笑意,一脸肃穆道:“是,奴才多嘴了。”
  赵优莲和空华两人紧握着对方的手。听着他们几人的对话,赵优莲心里隐有不祥之感。
  孔府这次到底遇上什么大事,她不清楚。
  这设套的镖头和茶摊老板到底是谁,她还是不清楚。
  她不清楚这些细枝末节,却本能的知道,这次事情很隐秘。
  若他们动了什么心思,只怕她和空华很难逃过这劫。
  茶摊老板指指空华,道:“给他接上手腕子。”
  “是。”一个假镖师走过来,拎着空华断掉的手看了看,干脆利落的一扭一抬——
  咔——
  脆响声中,骨头归位。
  空华满头冷汗涔涔,忍痛向茶摊老板道谢。
  “你们两个走吧。”
  茶摊老板的一句话,让众人表情各异。
  赵优莲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有听错?他要放他们走?
  空华没有太过惊诧,只是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还记得当日那份情。
  “镖头”看了一眼茶摊老板,眼中的疑惑很深,却没有开口反对。他做出任何决定,都自有他的道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听从他的指挥,服从他的安排。
  孔书亦心有不满,却无奈开不了口。
  孔书祺见茶摊老板面无表情,气势赫人,只觉自身难保,也无心纠缠于这个歌姬放还是不放。
  不管众人如何猜想,茶摊老板只是继续维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要走快走。还是想留下?”
  能走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赵优莲忙扶着空华,两人勉强跪在地上行了一记大礼,“大恩不言谢。”话完,两人就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
  空华的手腕子伤着,赵优莲的腰伤着,都不能赶车,却不得不尽快离开。还好赵优莲当日一时兴起学过一点儿赶车,于是两人坐在车上,空华坐在后边,顺便牵着点儿缰绳,赵优莲则靠在空华身上负责赶车。
  此刻恰逢云开月出,两个人也顾不得点蜡烛,快马加鞭,头也不回地顺着官道一路匆匆前行——
  将车赶出很远之后,空华才突然出声叫停。两个人坐在车上回望过去。
  在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朦胧夜色中有着隐隐约约的火光冲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劫后余生的恐惧。
  “国,只怕要易主。要乱了。”空华喃喃道。
  赵优莲对国乱不乱这种大事才没有兴趣。
  她比较好奇今天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孔府的人。
  “他,你猜是谁?”
  空华沉吟,“若我没有猜错,茶摊老板是七王爷玄冽。假镖头,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源。他正是护国公府里的六少爷白岩。”
  “玄冽?白岩?”赵优莲只知今上子嗣甚多,至于各位王爷的性子和是否掌权,则是全然不知。
  护国公白府,她知道一点儿,但并不认识这位白岩少爷。
  “全国最富不外乎常州、福州、雍州,这三地的富豪里,孔府是首屈一指的豪绅。刚才白岩说可以算是图赵家的钱,那就证明今天他们是为了孔家的钱,趁机打孔府的秋风。”
  空华没有说出口的是。堂堂皇子如此隐秘地劫掠钱财,又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只怕大有问题。
  “你说,为什么要放了我们呢?”空华没说明白,但赵优莲多少猜到一些,反而更加困惑七王爷为何会放了他们。
  空华神情恍惚,想起三年前的一件往事,“我曾经,算是有恩过这位七王爷。”
  他偶然救过一个大肚孕妇,不过并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直到后来在京都的时候,妇人请他入府诵经,他才知对方是七王的宠妾。
  当日得空华相救,妇人才能顺利保住七王长子,所以七王和那名宠妾送了不少珍宝答谢他。空华没有要珍宝,七王爷说欠他一份人情,日后总会还上。
  当日他救下的那名宠妾和宠妾腹中胎儿,是两条人命。今日七王爷放他和赵优莲,算是一命偿一命,两清了。
  “我们今天晚上可怎么办啊?”赵优莲的腰被灰衣人扔那一趟撞伤着了。
  之前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性命攸关的大事,倒也不觉得疼痛难忍。这会儿逃出生天,她腰上的疼痛变得清晰起来,阵阵钻心剧疼让她真想直接昏过去了事。
  该死的灰衣人,该死的孔书亦!
  最好七王爷好人做到底,彻底解决掉孔家人!
  “今天晚上先随便将就一下,明天早上进城后,你我的伤都需要看大夫。等看过大夫,再从长计议。”空华小心地挪动一下,方便让赵优莲坐得更舒适。
  赵优莲蹙眉,今天晚上可真是难熬。
  两个人将马车赶到路旁,空华用单手勉强拴了马,回到车上。
  一个伤在手上,一个伤在腰上,两个被伤痛折磨的人都没有胃口吃干粮。
  草草吃了两口,伤病着的两人就裹着被子窝在小榻上,两眼直直地——
  发呆。
  身上的伤,时时阵阵地痛着。他们根本无法安睡。
  “不如聊点什么吧。”空华想,还是聊点什么吧,这样清醒地痛着,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赵优莲正想着心事,听空华说起,于是开口,“我们现在不用担心孔家的人了吧?!既然不用避逃,以前的计划都要重新安排过了吧?!”
  空华沉吟半晌,“今天我们走后,只怕当场能活下来的,只有孔家两个少爷。”
  七王爷面目冷冽,眼中煞气很重,野心也大,恐不会轻易放过知道消息的人。他今天能放过他们,也让空华感到诧异。
  赵优莲静默一瞬,才又开口道:“现在战事四起,也不知哪里安全。你说我们去帝都如何?天子脚下,总比旁的地方安全吧。”
  空华摇摇头,不赞同道:“与其去帝都,倒不如找处偏僻的山野小村隐居。到处都在打仗,帝都也不是安全的地方。倒是那些山野小镇,战事波及不至,比较安全。就只是,担心你会过不习惯山野生活……”
  山野小镇吗?赵优莲想,那也不错。
  想起曾经在话本子里看来的。郎耕田,妇织布,日日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已经厌倦“繁忙”的生活,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倒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他们真的能过上那种日子吗?
  **
  天刚亮,城门初启,空华和赵优莲两人就急急进城,随便找了家客栈歇下来。两个人都带着伤痛,精力不济之下全靠小二请大夫、抓药、熬药。
  小二每日里站在客栈迎来送往,眼尖着呢。他看空华两夫妻都病着,一个是伤着腰,一个是伤着手腕子。大夫说两人的伤势不算严重,但都是需要细细调养的毛病。这样一来,他们少说要在客栈住上小半个月。小二盘算着,空华出手大方,打赏很到位,小半个月里将他们夫妻伺候好了,得的打赏银子可足够抵上他几个月的工钱。看在银钱的份上,小二自然跑前跑后很是殷勤。
  初初的五天,每日里两人都只窝在房内,吃食都是小二送到房里。
  过了头五天,伤势一天天好转的赵优莲不愿再日日呆在房内与空华尴尬地大眼瞪小眼,于是提出想每日下楼吃饭。
  客栈大堂里吃饭,可以听曲、看说书人说书。最重要的是,每个城里要听市井流言,去食客汇集的地方是最易听个清楚明白的。赵优莲很有兴趣听听传言,看孔府有什么消息。
  空华不爱喧哗,但心里揣着心事,也觉日日与赵优莲在房内干巴巴的对觑有些难耐。
  两个人既然都有意下楼用饭,小二自然殷勤妥当的为他们在大堂里选了个好位置,让这两位财神爷可以用上称心如意的饭菜。
  此刻并不是饭时,大堂冷冷清清。
  稀稀落落的几桌人以每张桌子为中轴,悄声细碎地闲聊着。
  “先送一壶醉青毫。菜嘛,就上……醋溜鱼片、烧笋、素炒银芽……”赵优莲一边细细想着,一边点着菜。
  点过三个菜后,她才转头问空华:“再来个白菜豆腐汤,你看如何?”
  空华点点头,并无异议。他从来就不是挑食的人,更不擅长记得那些繁杂的菜名。
  赵优莲挥挥手,让小二去厨下报菜名,“那就这样吧。”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赵优莲知道,空华对食物实在是不挑剔、不讲究至极。每次用饭,若让他想个菜式,他就按上一顿的菜重复。
  赵优莲琢磨着,按他那点菜的架势,恐怕连吃半月的小菜配白饭都是可能的。
  小二唱个诺,转身就去了厨下。
  一时间,两个人身前又安静下来。
  赵优莲左右张望一通,只拿眼细细盯着桌面发呆。
  客栈大堂的桌子,自然不同于他们上房内的桌子,是用上好的桃木细细打磨后雕镂花草而成。
  大堂里的桌子,是在劣等的木料里寻了扎实规整的,简单一钉,将客人摸的着的地方去掉木刺打磨光滑即成。
  这外边的桌子,每日迎来送往的无数盘菜肴经过,虽然每日都有人擦拭无数遍,却还是脏兮兮地带着一层油腻污黑的光。
  那木料缝隙里黑黑的,是米饭?
  压下喉头间恶心的感觉,赵优莲转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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