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拿回去看家选。琪鸿,你可别说你居然不会编毛衣吧?”
  “哪里哪里……”琪鸿一边接过书,一边答道。接着又瞥了陆团长一眼,刚平静下来的面色又飞上两朵云彩。“哥,还记得我哩承诺不?”
  陆团长愣了愣,似乎早已忘却了究竟是什么事。问道:“啷子事?”
  琪鸿等了一会,见他的确是忘了,又拿起沙发上的毛衣在自己胸前比了比:“表姐,这是给小明打的吧?”陆团长一见她这副神情,似乎想起了探病的那个晚上的事来,爽朗地笑了两声:“你也是,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哩事。”
  “哪个说是陈芝麻烂谷子哩事?我是认真哩。”她此话一出,觉得在表姐家说这话实在不是地方,不由得对自己如此言行也暗自吃惊,只好纳纳地道,“就象呃办哰哈。”
  张权禄暧昧地看了看这两人,然后又转头微笑地看了看素芳,笑容里有些戏虐的成份。素芳会过他的意思,有点气馁地低下了头,轻轻叹了一声。
  “这二十多天你去哪点哰?”
  “我……”琪鸿看着陆团长焦急的样子,心底怯喜。嘻嘻地笑了起来,“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到底去哰哪里?”陆团长越发地急了起来,“你晓得不,那事再不答应就要过期哰哈。”
  琪鸿似乎突然想起了的确有那么回事,又再次一笑而过:“哦,那事啊。我觉得已经没有多大关系哰。虽然我也晓得哥为了这事,没有少操心,但是我觉得意义已经不那么重要哰。”
  陆团长一听她如此说来,又是一阵大急:“妹啊妹,有的事可能不象你想象的那么浪漫,它可不是你说想干就干,说不想干就不干了哩。走吧,出去说,在人家扯这些事有点影响和谐的大好环境,出去慢慢说,才能把理说清说透说全。”琪鸿一见陆团长真的有些焦躁起来,也觉得再在表姐家磨忱下去,也有点不雅观,于是拿起放在电烤灶上的手机说声:“走就走。”然后道了声别,就朝厅门径直缓缓走去。
  陆团长连声道:“打扰哰打扰哰,啊,打扰哰——”也跟着琪鸿走了出去。
  看着他俩走远,张权禄开口道:“芳啊,咋个些,我说咋个些?你的那个柏拉图的爱情破灭了吧?”
  素芳又是长长地唉了一声:“这个世界咋个变成这个样子哰?”说完径直朝卧室门走去。“睡觉睡觉,明天还有费力不讨好哩课嘞。周一到周日没得一个安静的天,烦死人哰,今天尤其烦死人哰……”
  张权禄哈哈哈大笑三声,接着又“唔嚯嚯”地枭笑了几声。心头畅快之极。他实在是畅快已极,他心底为自己与素芳的爱情之辩,柏拉图之争的大获全胜而暗自狂喜。看到素芳自去睡觉,他开心地打开了已有三年未碰过电视,搜索起电视来,口里清唱着《打鱼杀家》中的一段,眼睛突然在戏曲频道时段停了下来。
  卧室里传来了素芳的声音:“神经病,吵死人哰。你还要不要人睡哰……”
  张权禄没有理会素芳的埋怨,独自坐在沙发里,搜索到戏曲频道,看起了京剧。一一阵二黄倒流再接着一曲西皮流水过后,一缕复杂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素芳突然冲出寝室,拽住他的衣衫,直往寝室里扯:“走走——走嘛……”
  素芳的声音与动作相反相成,他突然又跌入了尴尬的氤氲。
  这时,客厅门又再次狂烈地响起。
  素芳狂哮:“还让人闲不?半夜三更哩,招魂呐——”
  她气冲冲扑入自己卧室,把一扇卧室门摔得“呯呯”响。
  张权禄打开客厅门,嘿嘿一笑:“你咋个弄成呃个样?”
  王群满头大汗,顾不着喘气,就把他往门外拖。这,让他感到奇怪。
  居然一把把他拽出了家门;不容分说,就直往楼下扯。最怪的是,多言的王群竟是没有多余的话。
  现在他很想听听王群的说道,聊以解闷。可是王群似乎没有给他解闷的机会,二话没有说,拽着他就走。
  没有说一个字,甚至连鼻音都没有啍半个。
  直到到了楼下,一边往前奔,一边回头反复着两个字:“快点,快点。”
  “啷子事?”
  “要命的事。快走——”
  一听要命的事。他也来不及细想:“也得等我穿件衣服,咯是?”
  “穿啷子衣服。快点。冷不死你。”
  他觉得大异寻常的王群,一定会带来大异寻常的大事。既说要命,就绝对不会是小事。但是什么大事,却一时无从得知。九分尴尬在一瞬的催促之后,浅浅地挠上了三分的焦急。
  一入实地,王群一个劲儿往老办公楼赶。
  张权禄一停,一顿,一思,一虑。
  王群又重复着那两个字。那两个字似乎揪了心似的,点缀起他烦乱的心思。
  “到底啷子事?”他一边追问,一边紧步跟上。
  王群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王群的现在已经开始了小跑。
  碎步在刚下起雪的地上,拖出了一道槽,虽不很深,却拉出了张权禄内心的颤栗。
  在王群的引领下,扑到了校长室。
  校长室内,临桌处的地上,粉红色的碎片撒落出零星点点,在刚换上的白炽灯的白光下,发出幽幽的光。
  他的心底颤微微的。收回目光,错愕地看着名言。
  名言跌坐在靠椅中,蜷缩着身子,双目无光。寂寂地看着他对面的那个书柜:“完哰,死鬼,完哰——”
  看到这一切,他觉得的确不妙。自己的确该来,没有谁更有理由说自己不该来。
  在稀疏的玻璃碎片的微光中,他仿佛看到那一溜仅存的希望,在碎片之间闪烁着绝望。
  王群露出一双惊恐的目光,一个劲儿盯着地上,像是发愣了。接着,王群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名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眼看着他。
  “张头,你看……”
  名言慢慢从椅中趁起身来,踱到他俩面前,静了静神:“完哰,你们晓得不,竟然就像呃完哰。”
  说话间,目光一明之后是长时间的黯淡。伸出双手,无力地拍了拍他俩的肩头:“一切都完哰,啊啊,就像呃结束哰?”
  第二十五章 噩耗乍起寒已深1
  他静下心来。把王群拉出校长办公室,问起了个中缘由。
  王群的话语异常地简短:“完哰,民中完哰。”
  “究竟啷子让我们学校完哰?”
  “死人哰。”
  “哪个死哰?”
  “文科班的老大。”
  张权禄如被雷劈一般,愣了半天:“究竟咋个回事?”
  “被杀哰。”
  “被哪个杀哰?”
  “还能是哪个?”
  “汪剑通?”
  王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更多的言语:“就像呃……死哰……一了百了哰。”
  从王群的面容里,他读到了绝望。而现在,显然不是责备什么人的时候。
  “通知家长没有?”尽管他自知通知与否已然不再重要,但是通知了,责任应该说是尽到了,“汪剑通呢?”
  “公安局嘞。”
  “金乘风呢?”
  “医院……抢救无效……停尸房……冷藏柜……早就晓得,这就是结果。结果早已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一切的果皆有因,一切的因未必有果。如今,结果已经出来,证明当初的因走到现在,原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小王,赶快通知金乘风的父母,记住马上——”
  “现在合适吗?”
  “再不合适也得像呃做,责任,懂不懂?”
  “是的责任?可谁负这个责任?”
  “现在不是追究哪个具体的人的责任的时候,是我们全体都得对学生的家长负责的时候。”
  王群凄厉地狂笑起来:“是啊,全体集于一身,一身即是全体。”
  说罢,打电话给杨娅,再接着,慌乱地翻起了两家家长的电话号码。
  他回到校长办公室。
  名言依然沉浸在白辣辣的光里,抱着头,撕扯着自己的披肩短发。
  “死鬼,走开,死鬼别来烦我。”
  名言的目光惊恐地注目着文件柜的末端,仿佛有一溜影子正徐徐漫步在那个最阴凉的角落。
  张权禄随着她的目光流转处,观察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哀叹着,从那个角落站起身来。双手撑着办公桌的边沿,又是一声哀叹。
  “你晓得哰吧?”
  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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