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也点了点头:“一切就像呃,说完说完哰?”
  他默默了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把一双眸子直视她的双眼,像是着一道巨大的伤口。现在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事情已经出了;再说,马后炮也不是他张权禄的天性。过去说了很多,现在再说无益。
  名言叹了口气道:“我想,即使是贺风波来,也无力回天哰。”
  他叹了口气:“即使是过去,他来哰,作用能有多大?”
  她深思良久,黯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她扬起手掌,狠狠地擂了几下办公桌,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事情已经出哰,找他来又有啷子用?不找也罢,你说呢?”
  他又是默默了点了点头:“言姐说咋个就咋个些得哰。”
  他看到名言终于悟到了什么,凄然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左手。欲压。
  “还有啷子话,你就说吧。”
  “晚哰。我还能说啷子。”
  “如今,我反倒放下哰点啷子。既然放下,就彻底放下哰吧。”
  她看着那一抹白光,闪电般刺入眼帘,突然惊呼,“死鬼,走开……死鬼,求求你哰……走开……”
  名言眼里的惊恐,在一阵白光闪过之后,又一个漫长的时间段里,继续遨游着。
  张权禄只好看着她,在一切仿佛毁灭之后,隐藏在惊恐之后的彻底绝望。尽管还称不上绝望,但是对名言而言,却似乎已经走到绝望的边沿。
  他走出校长办公室,来到办公室。
  王群正在望着窗外。
  窗外的桂花早已落尽,枯枝在寒风发出嘶鸣。远处的街灯偶尔撒来一阵清寒,在桂枝间一晃。消失。一晃。消失。震颤,平静。
  他看着王群,终于理解了王群一路的举动,原来竟是这般的结果。不由悲叹了一声,也看着窗外那光斑乍现的桂枝,在寒风中鼓荡着莫名的寒意。
  “小王,出去买个粉红色的灯泡来。”
  “有用吗。”
  “说不准。或许……试试看吧。”他一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钱包,一边道。
  王群接过钱,朝外走。走到门边,转身看着他。
  “唉,完了。当过去成为过去,现在,在明天来临之际,也将成为另一个时空。在时空的交接点,隐得最深的,却原来是最明显的。”王群说完,缓慢地走入过道。
  一阵缓慢的脚步之后,又是一阵轻叹。
  这轻叹自然是张权禄发出的。他发出这声近乎哀鸣的声音后,又仿佛看到另一个希望。一个健全的哦不——一群健全的灵魂正在悄悄地来到窗前,忽悠忽悠地洒着冷热交加的微光。
  他走出办公室,在过道里来回地走着。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从一楼的楼梯口传来。他朝楼梯口奔去。
  王群出现在过道上,然后奔向校长室。
  校长室内粉红的灯光,点燃了粉红的希望。只听名言的声音传了出来:“快去通知其他的领导,前来开会。”
  王群奔出校长室,赶回办公室。进门,转头。凄然一笑。
  过道上,一带寒光扫过。
  第二十五章 噩耗乍起寒已深2
  再次换上粉红色的灯后,这灯就再没有关过。名言说,还是粉红粉红的好,竟然让人心静下来,而不至于过于绝望。
  她说,她忆起了到民族中学近十五年的经历,像梦一般,点点滴滴的苦累积起来,竟然成了七年多的心惊胆战。每当进入办公室,就会有这种感受。而今晚尤其如此。于是又发感慨地想起了一首词。
  她说贺铸的《天香》就是自己此时此刻的内心写照。
  “暮归、横林、夕阳、远山,沉钟一切都那么地遥远而空明,想来气象一定辽阔吧,”说着说着,她居然吟出了自己此身唯一的一首绝唱:
  “落照恸沉钟,冬霭掩寒蝉;
  横岭遥相招,征程远山残。”
  张权禄暗道,此时她的心境幻化成的诗句,不正是贺铸这首词的最好注解吗?想罢,他不由得咏出了贺铸的此词的最后两句。
  “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好一句‘好伴云来,还将梦云’,唉,现在不正是‘还将梦去’吗?梦已去,念难留。白发绕,秋水流。但揽一片丹心在心头。恨悠悠,梦幽幽,半山平林,一腔血泪,无倾诉处。”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秦楼梦成蹉跎,一枕秋瑟,满岭离索。”名言道,“唉,梦尽处,岚深缚。”
  他见名言渐渐心绪坡来,心里一喜,随即又陷入深深的游离中。
  看着她满目荫翳,锐气也被些今晚的突发事件折腾得荡然无存,脑中缓缓爬过一丝茫然,倒把自己刚刚吟诵贺铸的词激发出的那点残存的哀怨,生拉活拽进另一片茫然中。渐渐地,流出一带空白地。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依稀生出了许多青苔,缠绕着,蔓延着,伸出窗外,茁壮地钻向远方。远处的天边,青蓝青蓝的一片,那一片青蓝间,点缀着些若隐若现的晕红,很渺茫很渺茫地挂着。
  就那么挂着,空落落的,里面泛起无边的晕黄。在那一带晕黄里,嵌着些许空茫,还以张权禄畅望。
  名言听到了他的叹息声,这是一个深沉的叹息。她很容易分辨出来。这个叹息声里,似乎还有几丝希望,这,她也能听出来。
  在这低吟的叹息声中,她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灵的悸动,在一刹那又一个刹那之后,凝结着浓重的寒意之后的温凉。
  他突然吟起了一道诗,她知道,这首诗绝不是背的:
  “梦后初晴霜满地,帘前酒醒燕单飞;
  天涯路断还复生,寒撵东风夜才坠。”
  吟罢,他依稀看到了她凄然的笑。在这一笑的凄然里,他感受到一种浓雾之后的轻盈,摇曳在腮边,在粉红色的灯光下,飘渺不定。
  “无心再续笙歌梦,重门暂掩惧啼鹃。”
  她看着他,轻笑出额前的一带残红,在那张惨然的脸上,他仿佛又看到了些希望。这希望很遥远,却又似很近。
  民族中学的各阶层领导的陆续到来,让他俩从一阵氤氲中走了出来。他俩互视一眼,心领神会。
  与会人员嘿嘿地笑了笑,依次坐定身形,等待着将到来的其他领导。
  会议出乎意料地短,在一片粉红色的灯光闪烁之间,穿梭着一番轻声的分派任务后,倒似走到了尽头。
  楚原副校长在一阵惶惑后,最终接下了任务:明天向家长们做一个交待。
  名言交待此事时,有点像交待后事一般。交待完毕,无神的眸子里,散出苦楚和落寞。轻叹一声之后,凝望着张权禄。很久很久没有移开目光。
  又一阵轻叹,自然是与会领导发出的。目光所指处,正是张权禄的座位处。
  楚原道:“名校,你也应该出去放松放松心情。你觉得如何?”
  除了张权禄之外。其他领导都随声附和。
  “这是你们的主意?”
  众领导惶惑地看着楚原,不明白他的意思。楚原嚯嚯一笑,不可置否地看着名言:“名校,你觉得呢?”
  “那学校这摊子事,哪个来管?”
  杨娅淡淡地道:“自然是哪个出的好主意,哪个来管噻。”
  众口皆曰“对头。再说楚校主管学生这档子事,自然是名至实归哩哰。”
  “张主任也够累的了,要不要……”
  “不行。”名言从一片沉落中走出来,似乎意识到什么,断然道,“不过可以放他几天假,大家认为咋样?”
  众人一致赞成。都说,学生的事原是政教处的事,应该由楚校带领政教处的相关领导,把这事落实了。
  张主任最近劳苦功高,而办公室的事又井然有序,而且近来忙里忙外的,也够累了,理应调整调整身体,好继续以后的革命工作。
  又是一阵议论,最终决定,放张权禄七天假。张权禄争执不过,只好认领了这个漫长的假期。有些无奈,却又不愿拂了大众的决议。再说,离寒假已经不足十五天,学生们已经渐次地进入了复习阶段,于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楚原叫来王群,问起名言想去的地方。名言说就订到省城长陆市吧,去那儿反映反映目前民中的情况。然后,楚原让王群去订火车票。
  这事王群可是行家。订票的事一直是他办理。与各类车站的人打交道久了,自是轻车熟路。当晚就把车票的事敲定了,只等明天到火车站取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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