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想起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皇后的葬礼、与四皇子的邂逅，仿佛都像是一场梦。许多事情纠结在了一起，悲伤、快乐都在同一时间发生，算是印证了一句话——世事无常，瞬息变幻。没有人能够预测将来的事情，只能随着老天的安排。这一刻还拥有的，或许在下一刻就会失去。该放下的，就不该再坚持。可是，想要真正放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可以放下很多东西，以前的种种，所有的过往，但是，有一个人，我不会放下，永远不会。这几个月来，坤宁宫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少了主人，就像少了灵魂的空壳，毫无生气。每天到坤宁宫，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虽然它已经少了很多光彩，虽然我已经变得无所事事，可是，总还是要来的。徐妙如已经走了，流芳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走了，至少要等到它的下一任女主人的到来。所以，这里一直都还保持着从前那个干净、整洁的样子，陈设也没有改变。脑中会有这样的想法，连自己也感到奇怪。这种莫名的责任感，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自己无事可做，或许是想用事情来填满内心，驱赶那些烦心的事情。想到最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在逃避，逃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不管我肯不肯，已经成为了她的替身，这一生，已经在那一刻就注定了，无法逃脱的命运。在外人面前，我还是那个谨言慎行、笑容可掬的红豆，我的面具，就连福喜他们也不大能分辨出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在这面具的下面，隐藏着一个懦弱胆小的灵魂，不敢再将真实的自己示人，不敢再奢望，不敢再做梦。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想起了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天牢里过得怎么样？一定很冷吧？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他？监禁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不过还好，他能够活着，即使没有自由。可是，总会有希望的。想着想着，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说来奇怪，他们本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却都带给我同样的、莫名的亲切感。秦焰，朱高燨，一个是我最爱的人，一个像我的弟弟，都是一想到他们就会感到温暖的人，却又如此的不同。说起朱高燨，在这段时间里，我倒还遇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遇见他我都是故意地地避开。虽然我知道他和朱棣不同，可是，我不能和他走得太近，毕竟身份悬殊。即使我们再要好，也不能忘记，我们终是不同的人。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时间，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交个朋友，可是，这里是皇宫，没有情意可言，只有利益。想起他说我是他知音的时候的表情，自然而果断，总能让我会心一笑，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就让我们到此为止吧，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有些知心人，不一定是要相伴一生的。江南的秋天，天空中还略带着夏天的气息。当阳光不再那么炙热的时候，郑三保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回来了。听说，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到了很多国家，像阇婆、麻喏八歇等，名字很是奇怪。当福喜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告诉我们的时候，品月、万福都感到很是新鲜，都是些根本就没听过的名字，奇奇怪怪的。我倒很是羡慕他，不仅能够离开皇宫这个牢笼，而且还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多好。虽然朱棣对这次的出海任务很是满意，郑三保本人却是带着遗憾回来的，因为他没有赶上见徐妙如最后一面。临走之前，徐妙如还曾叮嘱过他，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当他见完朱棣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梓宫看徐妙如。后来，他也来过坤宁宫，和我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却都没有说话。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还来这儿干什么，岂不是触景生情？又或者，他是为了睹物思人。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带着任务，再次出海。这次会走得更远。自从葬礼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朱棣，门口的侍卫也被撤了，也没人管我，完全的放任自流。看来，他是对我失去了兴趣了吧。也对，像我这样的人，在宫里本就是毫不起眼。宫女的命运，本来就不由自己，而我，只是恰好像他曾经的妃子，所以，被当做了玩物。而玩物的命运，就是迟早会被主人玩腻，然后丢弃到一旁，置之不理，自生自灭。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出乎我意料的快。这样最好。就在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命运再一次的向我证明，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料的，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危险。这种平静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内使黄俨出使高丽国归来，还带来了几位高丽女子。听说，这几个高丽非常的美丽，尤其是国工曹书典之女权氏，不仅是高丽国出名的美女，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最擅长玉箫。而且，她为人温婉聪慧，甚的朱棣的欢心，已经被册封为了贤妃。其余几个女子，也都给了封号。看来，这沉寂已久的后宫又要掀起层层波浪了。向来只听得新人笑，谁人知道旧人哭？那些后宫的妃嫔们，恐怕都已经开始伺机窥探了吧，纷纷打听这些新来的妃嫔们的消息，做好应对。正在妃嫔们处心积虑地为自己谋划的时候，我却在别院里悠闲的晒着太阳。“品月，福喜，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三人正要出去，万福却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听到从他身后有人在说话：“红豆姑娘。”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我赶紧道了个万福，说：“李公公。”真是奇怪，他怎么会到这儿来？和以前有些不同的时，这时的李金贵全然不是之前那种趾高气昂的嘴脸，而是换上了一副谄媚的摸样，这让我很是不习惯，他一向都不给我好脸色看，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阿谀奉承？对我这样一个宫女，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有所顾忌，怎么现在还有点刻意讨好的意思？这样一想，觉得他是笑里藏刀。来者不善，看来地小心应对。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李公公，什么事能烦您亲自跑一趟？奴婢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招呼不周，还请公公恕罪。”“哎哟！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金贵露出谄媚的笑容，又说：“姑娘这么说，岂不是显得生分了？我这次来啊，是奉皇上之命，请姑娘过去一趟。”上一章 |
  朱棣？他叫我过去一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转头，他还一直看着我，面目可憎。我继续问道：“那公公叫小柱子通知一声不就成了么？何必亲自来呢？”“来接姑娘，当然得小的亲自来才行啊！那小子来，我哪敢放心啊！”我冷笑一声，对他说：“那好，奴婢就跟您走一趟。”说着，又对福喜三人吩咐了几声，就准备离开。这下，李金贵却有些急了，走到我跟前，说道：“姑娘，您就这么去啊？”我抬眼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是啊，不这么去那该怎么去啊？”“不是，”他面露难色，说：“您就不打扮打扮，换身衣衫？”真是笑话，难道我还要穿地漂漂亮亮地去见朱棣？我又不是他的那些妃嫔，想方设法地要讨他的欢心。于是，我故意装作很不满的样子，说：“怎么，我现在这个样子见不得人么？”“不是只是”没想到平时能言善辩、能说会道的李金贵，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看着他焦虑的样子，还真是解气。一出门，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以前每次去，都是一个人走着去的，今天这门外还听着一顶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棣他到底在想什么？“姑娘，进去吧。”没等我说话，就已经被李金贵送进来轿子。每次去都是在夜晚，这次却是破天荒的在大白天，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就到了殿外，李金贵将我迎了进去，走进朱红的大门，穿过长廊，又来到了这里。正是午休时间，朱棣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把我领进去之后，李金贵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随手关上了门。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
  反反复复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我只得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动静。他好像很喜欢罚我站，每次来都是让我一直站着，直到离开。如果只是站，那也就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就害怕再次被他召来，害怕再次重演。一想起那天晚上，还是心有余悸。本以为他已经厌倦了我，没想到，他又突然把我叫来，不知道会不会我不敢再继续想，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关节发白。由于太过恐惧和紧张，额上都出了细密的汗。我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找了一圈，都是些熟悉的陈设，反而更加令我想起了之前在这儿发生的一切。那香炉，那案几，那屏风?所有的东西，都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让我更加害怕。我索性闭上了眼睛，靠在墙壁上，将身子缩成了一团，不敢再去看它们。虽然闭上了眼睛，可身子还是在剧烈地抖动着，根本无法控制。我就像是一个蜗牛一样，缩在了壳里，以为那是坚固的防卫，却忘了那只是一层纸糊的堡垒，一戳就破，不堪一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验证。渐渐地，我平复了许多，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面前，睁开眼一看，朱棣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冷冷地盯着我。我慌了神，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下摔到了地上，却还保持着自我保护的姿势，缩成了一团。我怕警惕地看着他，怕他又进一步的行动，可过了很久，他也只是看着我，没有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你是不是想一直这样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