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一句提醒了我，是了，在那之后，朱棣便厉声问过我。难道，这件事和福喜有关？她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却听得她说：“那次，是我去告诉他的。”“什么？不可能！”我惊诧地看着她，根本不敢相信。她叹了口气，道：“还有后来，你与四皇子相识的事情，也是我向他告的密。”说着，她看向了我，幽幽地道：“还有之前，秦大人的事，也是我”“够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骗我是不是？”我按住她的肩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焦急万分地等待着她口中的答案，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可随后，却看到了她的眼神，透露出愧疚的神色，心里一下没了底，手也松了开来，无力地垂下。“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仍是不肯死心，不愿相信，又追问下去。她没有说话，垂着头站着。我抓紧衣襟，继续问道：“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咬着唇，道：“我说的，句句属实。”短短几个字，却说得如此艰难而沉重，直直地朝我压来，根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得生生受着，死死撑着。她没有必要骗我，也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取乐。再一回想，之前她曾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是否会原谅她。当时，只是觉得她多疑，并没有在意。如今看来，那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她良心不安的暗示，而我竟然，对之熟视无睹。我怔怔地看着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是怀疑过身边的人，甚至是品月，但是，却从未怀疑过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是我最最亲近、最最信任的人？一直以来，我扪心自问，自己对她不薄。我们一路同甘共苦，共同走过了这么些年，那种情谊，非常人能比的。到了今时今日，才猛地发现，原来一次又一次出卖我的人，将我陷于困境的人，竟然是身边的好姐妹。那种心寒，那种伤痛，简直比死还难受。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好姐妹，如今却背叛过我的人，感到无比的心痛，一时不支，竟差点倒地。她要上前来扶，被我一把推开。“走开！不用你虚情假意！”她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低下了头。若是在以前，见到她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一定会感到不忍，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她是在装可怜。再一看，她似乎变得很陌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福喜，那个我熟知的福喜，而是一个可恶的告密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人。“我自问待你不薄，视你为亲姐妹一般。”我伸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硬撑着站起来，问道：“倘若，你觉得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可说出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她沉默着，没有说话。我讨厌这种沉默，分明是在刻意地逃避，做贼心虚！在那一刻，我的怒火压制不住，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愤怒，强烈地、不可抑制地爆发。“你说话啊！快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我用力捏住她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她咬着嘴唇，泪水簌簌地流着，但这已经不能令我动容，反而使我更加的愤怒和不满，将她的猛地推开，说：“哑巴了？不肯说是么？还是，做贼心虚，不敢说啊！”“姐姐”“不要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她哽咽着，道：“娘娘说的对，奴婢没有资格这样叫你”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娘娘真的要知道，就请随奴婢回房间。”说着，她伸手要来扶我，我一把推开，恶狠狠地说：“回房间做什么？要说就在这里说！”“姐娘娘，这里不方便说话，还是随奴婢回去吧。”我看了她一眼，莫非是感到心虚了？怕其他人知道她做的这些不可见人的勾当？我冷哼一声，说：“要说就在此处说，我没功夫再同你耗下去。”“娘娘，”突然，她一下跪倒在地，说：“你再是恨奴婢也好，还请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留给奴婢一点最后的尊严吧。”“尊严？”我冷笑一声，心想，你这样背信弃义、卑鄙无耻的人，也配谈尊严？你要尊严，那么，我呢？我受过的耻辱和折磨，可曾留给我半点尊严！为了你们，我牺牲掉了一切，尊严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不复存在。如今，你还要和我谈尊严？真是莫大的讽刺！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愤懑，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又看见她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微微地颤抖，过往的一幕幕又开始涌现在眼前，所有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共同经历过的事情，都好像就发生在昨日，那样清晰可见，触手可及。她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无法抹去。即使她现在再错，那也无法将往日的情分抵消掉。毕竟，我们曾经那样好过。“好，我答应你。”说完，我便转身离开，没有再理会她。我还是心软了。虽然一路步履蹒跚，走得这样艰难，但我却一直在坚持着，没有接受她伸出的手。一路无话，当走进房间后，我见她关上了房门，冷冷地说：“已经如你所愿，快说吧。”她仍是没有说话，呆站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始解掉腰间的系带，接着，将外衣脱了下来，丢到一边，又要伸手去解系扣她这是在做什么？上一章 |
  “等等！你干什么？”我见她神色不对，便试图阻止。她听到我的话，只是顿了顿，说：“娘娘不是要知道真相么？真相就在这里。”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又继续开始手中的动作，又脱掉了一件，最后只剩下一件贴身小衣，还要继续再脱。她迟疑了一下，双手哆哆嗦嗦地解开了衣服，露出了肌肤。最后，全身毫无保留地裸露着，站在我面前。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住了，不是因为她怪异的行为，而是因为，我看到的那具身体，本应该是洁白无瑕的美好的身体，竟然是这样的千疮百孔，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伤痕。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犹如丑陋的爬虫一般，肆意地在她身体上爬行着，爬在她的胸口、腰间、小腹，甚至于是最最私密的部位，它们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身体，将她的皮肤生生割裂成一块块的区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这样的惨状让我不忍再看，不由自主地别过脸去。过了半晌，听她说道：“很可怕，是吧？”一转头，她已经穿上了衣服，对我凄然一笑。我赶紧问道：“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叹了口气，道：“这些伤，都是我在掖庭宫的时候所受的。”什么？居然是这样！我只知道掖庭宫的人过得十分凄苦，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惨烈。不对啊，即使是在掖庭这样的地方，只要不犯太大的过错，那些管他们的宫人们也不会花这样大的力气去折磨他们。福喜向来胆小怕事，根本不会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会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再一想，一定是朱棣，一定是他了！只有他，才会下如此毒手来对付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真是心狠手辣！我问道：“是朱棣干的，是不是？”她点点头，说：“是，是他做的。”果真如此，我感到背脊阵阵发凉。可是，他为什么要想法设法去折磨这样一个小宫女呢？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一直都草菅人命，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可若是这样，何不直截了当地杀掉她？那样岂不是更加省事么？“我在掖庭的那几年里，天天都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和虐待，简直是生不如死。”她冷冷地说：“你知道吗？每天过的，根本就不是人过得日子，比畜生还不如。他们变着法的折磨我、拷打我，有时是用刀，有时是用鞭子，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招数，你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想过自杀，可是，却被他们要挟，说如果我死了，就拿宫外的家人来陪葬”她幽幽地看着我，说：“那时，我的弟弟才八岁而已，我怎么忍心让他就这样被杀死？还有，家里的爹爹、娘亲，年事已高，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所以，我还是忍了下来。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也就习惯了，只是默默地受着。”“直到有一天，有人将我带出掖庭。那次，我终于在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你。”她凄然一笑，继续道：“和你再次相聚，本来应该是件好事，至少，我终于能够逃离那个魔窟。可是，却有人对我说，要我监视你，否则的话，便又要回到掖庭。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只是从一个魔窟，跳到了另一个火坑中。为了不再受那些折磨，不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只能答应了。”“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告密者，将你的一举一动，告诉给朱棣。”
  新生
  手心里冒着汗，心里阵阵发凉。以前就想过，为什么朱棣会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是，我并未想过，事实竟然是如此不堪。她骗了我这么久，可为什么，不这样一直骗下去？我宁愿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真相，至少，我不会感到心痛，至少，我们还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相处下去。但是，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我内心风平浪静之后，再次来沉重地敲打？我小心隐藏在心底的懦弱和胆小又被揭开，我害怕丑陋的事实，宁愿选择谎言掩盖，或者是自欺欺人的方式来逃避。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我拒绝和闪躲。不管多么残酷，多么不堪，也只有接受。“娘娘，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起”她低着头，一下跪在了地上，将头低低地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