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似乎没有看懂,可品月都已经懂了,对她道:“姐姐这是想听玉儿弹琴了。姐姐,是吗?”我笑着点点头。玉儿的脸上一扫阴霾,立即道:“既然娘亲想听玉儿弹琴,那玉儿去去就来!”说着,跑开了。不一会儿,便叫让人拿来了琴。待琴放好以后,玉儿便坐到面前,又问道:“娘亲想要听什么曲子?”我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她看着我,低头思索了一下,又道:“那玉儿就给娘亲弹奏一首新学的曲子,《高山流水》,如何?”上一章 |
“那很好啊。”品月说着,又对我道:“姐姐,你觉得呢?”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玉儿便开始弹奏起来,琴声铮铮地响着,声音飘渺而空灵,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一般。这曲子时而如潺潺细流,涓涓纤细,时而又如巍峨的高山,沉稳悠然。果真是“高山流水”,听着如此有意境,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听到了溪水流动的声音,看到了山巅高耸入云的景象。听着听着,我仿佛回到了马府。那时,小姐非常喜欢弹琴,而且琴艺精湛。每当她的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的时候,我都会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虽然我并不懂什么音律,也对琴一窍不通,但听她弹地这样动人,也不禁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第二个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是朱高燨。第一次听他的笛声,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他的笛声似乎带着魔力,让人陶醉,让人沉迷。可两个人,都已经远去。我早也听不到小姐的琴声了,再也看不到那个少年在夜晚的风中,吹着笛子,长身玉立即使我的回忆仍像高山一般沉重而坚定,但这过往的一切都已如流水,淡淡地逝去,无法再拥有,无法再重来了。一曲终了,心里还是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良久,才意识到此刻并非只有我一人,转头一看,品月和玉儿正关切地看着我。或许是见我满面愁容,心生担忧了吧。我笑着对他们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如今,我也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了。对于沉默,我并不反感。在知道我变哑的那一刻开始,除了感到意外,在内心深处,还有莫名的感觉,心里想着,哑了也好,即使不说话,也没人会觉得我异样和孤僻。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个好好的人,却宁愿变成哑巴。是啊,她心中的苦,她心中的痛,是根本无法言明的。索性哑了,倒还好些,彻底断了倾诉的念想,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你,甚至没有人愿意倾听。“姐姐可是累了?咱们回去吧。”我累了吗?不知道,只是感到身子很虚,内心沉重。或许,我早就很累了吧,从十几年前踏进这宫门开始,就已经很累了吧。我想,但凡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整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活着,苦苦支撑了这么些年,无论是谁,也应该累了吧。想着,正欲回房,转身却对上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归还
如果还能说话,那么,此时此刻,我一定已经对来人说出了我的质问。可是,我已经无法说话,所以,只能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声音和表情。“奴婢不知皇上驾到,还请皇上恕罪。”品月虽然也感到很意外,但是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赶紧蹲身行礼。玉儿愣在那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她也蹲身行礼,道:“玉儿参见父皇。”她的声音带着怯懦和恐惧。一直以来,“父亲”这两个字对于来说,除了不可侵犯的威严、孤傲和冷漠,便再无其他。在她眼里,他很陌生,就像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一般,并不似和她有着最亲近的关系的血亲。仔细一想,他们之所以这样疏远,她之所以这样害怕他,一半是因为朱棣自己对她的少的可怜的关心,一半却是因为我刻意地回避所至。我不愿让他们见面,不愿让她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父亲,甚至不愿让她在我面前提起有关他的一切。即使是在明白血浓于水的情况之下,我也偏执地想要生生割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切除掉一切的纽带。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这是逆天而行的事情,可还是这般坚定和坚持,只是尽量不让我们再有任何的关联和瓜葛。究其背后的原因,其实是源于我内心的恐惧,我怕自己从此以后永远被烙上他的烙印,我怕我们之间还会有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我怕我会辜负曾经爱着我的人,我怕归根结底,还是最怕秦焰的看法。和我们共同的仇人做出苟且之事,还生下了他的血脉,即使是处于被迫,即使是为了救他,那也是我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换做是秦焰的话,一定更加无法接受。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更加不敢想象他的表情。曾经的海誓山盟,早已经崩坍,曾经的美好愿望,也已经消逝,我所能做的,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不和朱棣再有任何瓜葛。“起来吧。”声音依旧是冰冷的。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尽管意外,但仔细一想,也并不十分惊奇,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也不用去猜测他的用意,像他这样高深莫测、多疑猜忌的人,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而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猜测。整个深宫都是他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止,也无法阻止。他所作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费思量。一向如此。“你们,都退下。”听到这里,品月和我都是一呆,他让他们退下,那岂不是就只剩下我一人了?正想着,品月已经带着玉儿下去了。再一看,朱棣身边的随从也已经退下。只剩下我们两人。这是种可怕的沉默。以往每次见他,也都是如此,两人相对无言,无话可说。那时,我总是将目光朝向一边,又或是低垂着头,并不看他。即便如此,我也总能隐隐感觉到他朝我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他似乎时不时会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多心了,我想若是多心最好。又或者,他并不是在看我,那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温情,都是看向她的,而并不是我。是啊,我不应该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只是个替身,只是为别人活着。于他而言,我的存在,不过就是为了弥补他心里埋藏已久的愧疚,和尘封多年的爱恋;于我而言,我的存在,即是秦焰的存在,为了救他,我可以在所不惜“你好些了吗?”我的思路一下被他打断。本以为会长久的沉默下去,没想到,他却开了口。我轻轻点点头,算是回答,却连脸也没有抬起,依旧是低垂着,试图用我的冷漠和我的态度,让他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知道他所指的是淑妃的事情,仍旧没有抬头,又听到他说:“这个玉佛,朕现在将它于你。”不等我抬头,那玉佛已经递到了面前,我正要伸手去接,却一下被他握住,不由得便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周围都停顿了下来。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我冷眼看着他,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是默默一动不动,等着他放手。两人一直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的手,冷冷地道:“把它收好,不要再给谁抢了去。”我赶紧将手抽回,把那玉佛放在了手心。仔细摩挲,还是那样的光滑温润,不禁想起了郑三保,还有,徐妙如。很难说清楚,她在我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若不是因为她,我在这深宫里面一定活不长久;若不是因为她,我或许已经被那些太监、宫女给作践至死;但同样也是因为她,我才被迫成了一个替身,生不如死。她对我的关爱和照顾,让我感动不已;可是,她给我造成的伤害,为我安排的未来,却让我痛不欲生。我敬她谢她,却又怨她恨她。这种感觉,复杂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徐妙如啊徐妙如,或许在你心中,也是如此想我吧?对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复杂。可惜的是,我已经无法弄清楚她的想法了。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却被朱棣发现了。他直直地看着我,良久,才说:“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冯淑仪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永远也不会再来伤害你和玉儿。”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静宁朕已经将她编为庶民,逐出宫去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只知道淑妃被打入冷宫的事情,却不知道连静宁也受到牵连。虽然她性情恶毒,可是,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怎么也受到如此重的惩罚?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淑妃的掌上明珠,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对她来说,一定是个致命的打击!她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此,一切都是受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母亲唆使而至。可怎么会,怎么会被如此对待?上一章 |
事到如今,我已顾不得许多,转头看向朱棣。他仍旧是冰冷的模样,没有任何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我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丈夫、父亲应该有的表情,有的只是冷酷无情的面容。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和淑妃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即使没有真正的情意,那也该有些许情分才是。对于静宁,更应该如此,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血脉,这种关系,是无法篡改的。可是,他却不同,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反而还如此冷漠。是了,他根本就不是平常人,为了权力,他可以抛弃骨肉亲情,甚至于六亲不认,那抛妻弃子,又算得了什么?突然,我为淑妃感到不值。她这样拼尽一切去迎合的男人,竭尽全力去占据的地位,在他看来,也不过只是颗棋子而已,利用完以后,便可随意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