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相反，她的淡定，她的从容，使她即便是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之中，依旧显得超尘脱俗。我和品月独自走在后面，看着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在前面展现仪态，搔首弄姿，暗暗感到好笑。女人天生喜欢炫耀，喜欢争强好胜，在同类面前，这种竞争心态表现地越发强烈，生怕会被别人赶超。那是后宫中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可是，我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从未把自己视作他们的同类，丝毫没有比较的必要。而且，他们似乎也根本不把我当同道中人，甚至于不屑于与我比较，因为他们自认我和他们无法相提并论。正如贤妃所讲，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但却不刺眼，带着微微的暖意，偶有微风轻轻拂过，叫人感到无限地清爽。在秋高气爽的九月，本应该闲庭散步，好好享受此刻的宁静与安详，却无奈身旁有这么些争先恐后的女人，真是有些煞风景。享受不了这片祥和，只好一个人懒洋洋地跟着后面，远远避开是非的漩涡。前面时不时传来欢笑和说话的声音，或娇媚或温柔，每个人都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做出温婉佳人的形象来。看着他们认真地演戏，我也认真地当了一回观众，在场的唯一的观众。虽惊叹于他们逼真的演技，却并不声张，只是冷眼旁观，在心里暗暗赞叹，各个都是行家里手，非同一般，我这辈子，恐怕是学不会了。百无聊赖之际，只想早些脱身，但见众人都是乐在其中的样子，似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离场，我若是走了，倒显得不自在，只好继续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有说有笑，自己却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无奈之余，却见着了同道中人，王淑仪此刻正和侍女站在一旁，并未和他们打成一片。莫非她也和我一样，不想成为他们的一丘之貉？不，应该不会，或许她这样做，是情非得已，不是她不想，应该是其他人不愿她加入到其中，只得呆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众人，眼神中透着些许哀怨。是了，姿色平平，地位不高，又没有家族的势力，在这后宫里面想要立足，并非易事；想要攀附向上，就更加不可能了。在场的众人里面，恐怕就只她和我是出身低微、身份尴尬，其他人统统都是非富则贵，要不就是有着惊艳的美貌。她若是想要受宠，想要超过他们，恐怕要花下许多功夫。
  起风
  看着王淑仪，突然开始有点同情她。一个年轻女子，在深宫中生活，本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又无依无靠，还受到冷落和排斥。但是，同情归同情，我是决计不会对她有所动作，仅仅止于怜悯而已。周围都是欢声笑语，却听得虚伪刺耳，索性坐在一旁，不再跟随在他们身后。他们并不会注意到，在这个队伍里面有人掉队。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关心。在这里，在他们眼中，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人，谁又会注意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存在呢？离开他们之后，反而觉得自在了许多，虽然只有我和品月二人留在此处，却有种被释放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舒服。我故意挑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人发现，也不被人打扰。一开始，还能看见他们的身影，过了不久，他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终于能够喘口气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对品月笑了笑，如释重负。从现在开始，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真好。湖面波光粼粼，有许多锦鲤游过，大大小小的一片，掺杂在红色、金色中，闪着明艳的光亮。一下一下地闪着。鱼儿们游地很是活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那是小姐告诉我的，说从前有个叫庄子的人和鱼的故事。当时觉得这庄子很是有趣，他有关于鱼儿的论断很好玩，虽然像是强词夺理，却隐隐有着聪慧。当我现在坐在这里，也看着水里的鱼儿的时候，竟然也有着和他同样的想法，认为这鱼儿也是快乐的。当然，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智慧，也不会想到那么深奥的地方去，只是看着它们活泼地游来游去，觉得羡慕不已。是啊，能够自由地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如今，我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看着水里的鱼儿，又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原来，我已经这样多愁善感了吗？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触景伤情”吧，不免有些感怀身世。正想着，却突然起了风，平静的湖面被吹地泛起层层的波澜，鱼儿也纷纷从眼前游走，四处逃窜开来，只一转眼的功夫，就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心中又不免叹息，好景不长。正想着，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打出一个喷嚏来。身上的衣衫被风吹起，风从四处灌入，无孔不入。渐渐感到凉意，越来越冷，颤抖不止。都怪自己大意，看着天气很好，便没有听品月的话，将披风带出来，这下刮风了，才暗暗后悔。“姐姐，看现在这样子，恐怕是要变天了。”品月走到我面前，对我道：“这里离依兰阁不远，要不我回去拿件披风过来，我怕你会受凉。”本不想让她跑这一趟，直接和她一起回去，但是，主人不在，自己就这样走掉，未免有些太过无礼，即便是要离开，也应该和她说一声才是。可看现在的情形，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不知道他们会几时回来，若是要很久，那我岂不是要继续坐在这里挨冻受凉？当下，我便同意了品月的提议，对她点头示意。“那你现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她说完，便离开了。此刻，这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风还在吹，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我感到一阵深寒袭来，暗暗责备自己不应该同他们出来，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必来这一趟，受这样的罪。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后悔也没有用，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品月回来才是。风“呼呼”地吹过脸颊，感到莫名的寒冷。耳边的声音却有些不同，除了这风声，好像还有其他的声音。那声音太过轻柔，被风声所盖住，即便如此，却也听得很真切，仿佛越来越近了。仔细一听，那声音原来是脚步声。随着声音回头一看，贤妃赫然站在身后，不禁被吓了一跳。她白色的长裙被风吹起，上下翻飞，像极了一只飞舞的蝴蝶，可这蝴蝶此刻的表情，却有些不太对劲——她正用颇有深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她怎么来了？那些女人呢？我万万没有想到，她此刻会出现我面前，脑中充满了疑惑。她对我笑了笑，道：“刚才了，所以，姐妹们都各自回去了。”原来如此。是了，那群女人从来都是身娇肉贵，养尊处优，自然是受不得凉、吹不得风的，和我这样的粗野丫头当然没法比。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也可以离开了。我朝她笑了笑，正要告辞，却被她抢先说道：“哎，姐姐，别急着走啊。”她走到我面前，似乎想要阻止我：“今天忙着和大家一起聊天，都没能和姐姐好好谈谈心，姐姐这下急着走，可是怪我做的不周到？”我摇摇头，她又道：“既然不是，那咱们就好好叙叙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我露出微笑。我看着湖边摆动的柳条，身上又是一阵寒颤。难道就要在这里说话么？我可不觉得现在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刚要拒绝，却见她的眼神中露出不容反驳的神色，态度坚决，只得作罢。也是，她是今天的主人，我只好客随主便，妥协一次吧。于是，我便又坐了回去，但却没有什么耐心，只求快点结束。要不，就让品月快些来，至少我就不是一个人，不用这么尴尬。可是，天不遂人愿，谈话没有那么快结束，品月也总不见踪影。上一章 |
  “姐姐，那人参可好用？”说着说着，她居然一下就扯到了人参上面，这让我大感意外。她这么一说，似乎是在说明，她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知晓我所有的情况，包括我身边的人。这好像是一种挑衅和威胁。可当我看她的表情的时候，却又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仍旧是平静而安详，就像是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可是，我该怎样回答？她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定是对事情了如指掌了，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那么，就索性承认了便是。已经吃下去了，难道她还能让我吐出来不成？反正都是她送给我的，怎么处理，那就应该是我的事，和她无关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感到这样紧张呢？想着，我便笑着点头。既然她洞晓一切，我也就不用再做过多的解释了。她微微眯起眼睛，又道：“那万公公，可好？”果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对于这样的明知故问，我感到十分恼火，强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只是挤出微笑来对她点头示意。既然知道，你又何必问呢？岂不是多此一举？是了，她不过是想要在我面前炫耀罢了：她要让我知道，在这个宫中，她的地位和势力超出我的想象，她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做不成、得不到的。我不想和她多说，这样下去，谈话也没有什么意义。加上风越来越大，我便索性起身告辞，她却一把将我按住坐了下来，凑到我面前，对我道：“姐姐，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她的眼睛深寒无比，直直地盯着我，就像是在盯着一个猎物，一个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想要在它眼中摄取到惊慌失措的恐惧，以此满足自己得逞的快感。我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眼下在这里，就只有我和她，还有秀恩三人在场。他们两个自然是一起的，我就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看来，是走不了了。当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湖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离湖面是这样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