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只几句，我便知道来人是小柱子无疑了。也难怪这个丫头了，她刚来不久，还不认识小柱子。问清楚东西的来源之后，我对那丫头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她这才将手中的盒子放下，低着头退了下去。品月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端了出来。不用看，光闻着味道就知道，这是上等的金丝血燕。看着碗里晶莹透亮燕窝，吸着甜蜜清新的香气，却激不起我的食欲。我对品月摇摇头，拒绝食用。其实，我并非不饿，中午用的很少，整个下午又都在外面，再加上后来那件事这么一折腾，身体的消耗是很大的。但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东西是他派人送来的，便觉一肚子的火。他这样做算什么？以此来安慰我大难不死？做为那个女人对我做出的种种伤害的补偿？还是当做玉儿被她控制在手里的交换？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朱棣似乎是知道这一切的，知道贤妃的所作所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寻常，可是，他同时也是在默认她的行为，甚至是纵容。是了，整件事情并不是两个妃子之间的斗争那样简单，而是牵涉到大明和高丽两国。我和她，一个替身妃嫔，一个高丽贵族宠妃，孰轻孰重，一看便见分晓。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而采取有可能会触及到他们之间利益的措施，即使是她的所作所为会危及到我的生命。越想越发觉得真相一定是这样。看来，我真的是把这一切想的太过简单了，还妄想着要去告诉朱棣，乞求帮助。现在才知道，就算我将一切都豁出去，答应他的任何条件和要求，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这样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谁叫我出身低微，又无意间被卷入了这场风波？这就是我自不量力的代价。“姐姐，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用点吧。”品月将手中的碗递了过来，我伸手去推了推，还是不肯吃。她有些无奈，道：“姐姐，你不是想早点恢复身体，然后去接玉儿回来么？如果又不肯吃东西，怎么会好起来呢？”这句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了玉儿，我管不了那么多，目前身体是最重要的。迟疑了一下，我接过了碗，吃了起来。一心想着玉儿，丝毫没有注意东西的味道，只感到食之无味。我吃的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几下就把一碗燕窝吃的干干净净。吃过热的东西，身子也渐渐有了些暖意。虽然还是被白天的遭遇弄的睡不着，但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心里的恐惧似乎也减少了些。可一想到玉儿还在那个女人手里时，心里还是会担心。翻来覆去了好多次之后，终于在快要天明之时睡着了。等到第三天，我的身体终于好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便赶紧要去接玉儿。见我走路还是有些踉踉跄跄，动作也大利索，品月也没有说什么。她很明白我的心思，所以能够理解我此刻的焦急和担忧，并没有阻止我，而是随我一同前往珍华殿。辇车在飞快的行驶，可我还是觉得太慢，心里十分着急。品月握住我的手，给予我无声的安慰。我感激地看着她，心里还是无法释然。短短的路程，在此刻，我却觉得是如此的漫长，漫长的让我难以承受。已经有几天没有见着玉儿的面，不知道她过得如何？那个女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种种的疑问和猜测在这一刻汇聚在了一起，这些天所有的焦虑在此更加严重。终于到了，我们赶紧下了车，走了进去。又到了这个地方，真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可怕，我对她的恐惧，已经完全超越了对于淑妃程度。她才是真正的心如蛇蝎。在一个侍女的引导下，我和品月来到了花园里。刚进门，就听到了嬉笑声。声音十分熟悉，除了有玉儿的，还有其他人，是那个女人和朱棣。走近一看，他们果然在场。玉儿很开心的样子，她也是一脸的笑容，就连朱棣，也和往日严厉的样子有些不同，眉眼里温和了许多。他们说说笑笑的场面，在外人看来，极为和谐，俨然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娘亲！你来啦！”上一章 |
  玉儿看到了我，飞奔着跑了过来。她笑面如花，高兴地扑入我怀里，可随即脸色突变，道：“娘亲，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呢？”她果然毫不知情。我早就已经料到她是不会告诉玉儿所发生的事情的，可没想到，她连我生病的事情也一并隐瞒了下来。怪不得玉儿会安安心心地待在她这里。可是，我也不打算将事情告诉玉儿。她还这样小，不应该承受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而带来的痛苦。我拉起玉儿就要离开，玉儿却停住了的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我道：“娘亲，娘亲，咱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好么？父皇和姑姑都在这里呢。”听她的语气，似乎已经对他们两人产生了好感，就连说起朱棣，也少了之前的生疏和害怕，而是显得有些依恋。她看了看我，又回头去看了看他们，用请求的目光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很是心寒，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让玉儿如此的喜欢上她。是了，她的心机之深，就连淑妃也防不胜防，更何况是对付一个小孩子？我二话不说，也不管玉儿的请求，便拉着她和品月一同出去。玉儿有些不情愿，可她毕竟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会逆我的意思，只好随我们一起走了。可是，她那种依依不舍的表情十分明显，让我感到害怕和痛苦。我的玉儿，我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居然会对他们产生如此的依赖！一个是毁掉我一生的人，一个是设法除掉我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两个人，她为什么要喜欢和他们呆在一起？由于恼怒和急切，我的力气很大。走得也飞快。回到辇车上，我才意识到这一点，玉儿的手上已经被我抓地出现了浅红的印迹，我自己也是气喘不止。刚才的我一定很古怪，古怪的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玉儿此刻看我，也是带着一种陌生的眼光。从那眼光中，我能够看出，她是害怕的。可是这时，我已经无法向她解释一切，也根本无法说明，只是一个人靠在窗户上。“玉儿，姐姐只是太担心了，所以才会这样。以后你凡事都要小心才是。”品月握住玉儿的手，伸手过去抚摸她的头。玉儿还是不明白，又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在漂亮姑姑这里过得很开心啊，姑姑教我弹琴、画画，还教我绣荷包呢。”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我道：“娘亲你看！这个荷包是姑姑教我做的，好看么？”荷包很精致，红色的绸子，上面由金线绣了个图案。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更加的愤怒——上面赫然绣着的是一株兰花！又是兰花！又是她！而且，还是这个女人教玉儿绣的，她一定是故意的！越想越气愤，胸中憋闷异常，伸手抢过了荷包，就要扔出车外，却被品月阻止了。她一把抢过荷包，又拿给玉儿，对我道：“姐姐，这和玉儿无关，不要吓坏了她。”可是，玉儿显然已经被吓坏了，躲在品月怀里，有些哆哆嗦嗦，看我的眼神也十分警惕。品月又安慰她：“玉儿别怕，你娘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她有她的苦衷。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我将脸别过去，看向窗外，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
  事出突然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秋天刚过，便已经冷了起来。它来的这样悄无声息、这样突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到来的。仿佛在一瞬间，天气转凉，秋天的萧索之气，便被冬日的寒冷所取代。京师的天气向来不太寒冷，即使是在冬天，也极少下雪。在我的记忆中，京师下雪的日子似乎屈指可数，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当然是在我八岁那年的夜晚。还有一次，便是在十多年前，小姐离去的那个冬天。两个下雪的冬天，似乎都极不寻常：一个让我遇见了此生最最重要的人，而另一个，却使我人生从此改写。自此，下雪的天气于我而言，意味着更多的含义。我也因此而厌恶雪天，只要看见那飘舞的雪花，听见北风的呼啸，就会联想起曾经在同样的天气发生过的事情。还好，这样的天气在京师并不常见。今年看起来，也不会有雪了。正在庆幸之余，却听见了一个消息，在北平的宫殿已经接近尾声，估计在明年，整个皇宫就要搬迁到那里去。而宫中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也自然而然地要去那寒冷的燕赵之地。自我出生之日起，便从未离开过江南，自幼便生长在这温暖湿润的南方。虽然没有去过北方，但也多少知道北方的天气是和这里极为不同的。尤其是那里的冬天，严寒干燥，时常会飘着鹅毛大雪。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冬天，甚至是有些惧怕的，可是，命运总是喜欢恶意地作弄，越是想逃避些什么，反而越是要遇到什么。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迁都北平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谁也无法阻止和改变，我又有什么办法？还好，还有半年的时间才会迁都。虽然这短短的半年不能改变什么，但足以让我感到庆幸了，至少我还能在这里呆上半年，或许是最后的半年，让我好好保留住故乡的记忆，也许在半年之后，我就不得不离开这里，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玉儿根本不知道迁都对于我而言以为着什么，更加不懂乡思之情。对于她这样从小就困在深宫里的小孩来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在她的心中，对于故乡的感情几乎没有。这个皇宫，便是她认识的全部。所以，迁都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即使是从江南迁到北平，也不过只是换了一个皇宫而已。是了，不过只是换了个囚禁的笼子而已，我又有什么必要伤感呢？暗暗自嘲之际，品月和万福已经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