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临阵磨枪
三日后,郭嘉领了我,也领了司马家豢养的那些武士,把他们编在了中军,成立了一个小分队,专门护卫我的安全。
所谓兵贵神速,却不知郭奉孝在我父亲面前吹了什么风,这一路却走得奇慢,一日不过行军三十里,晚上扎营休整顿,摆出一副步步为营的架势。
曹操在中厅议事并不避我,并不是因我是他的女儿,而把我是当作了郭嘉的家眷。我对这个身份适应得很快。
前方两座城池,一个是邓济据守的湖阳,另一座则是张绣的穰城。横在大军前面是淯水,湖阳南面有一条支流,唤作避水江,虽说名字叫了个避水,却实实在在是避不过的。
我们行军的方向是穰城,但曹军的目标却是湖阳。面对湖阳南面的避水河,郭嘉和程昱也苦无良策,这号称五万的大军,虽说只是名头上的,但近两万估计还是有的,要让两万人马并着粮草安全渡河也不是易事,况且那河对岸的邓济并不是纸上谈兵的庸才,而是一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
曹操看着他面前的一拨谋士,把目光投向程昱,程昱又看看郭嘉,郭嘉笑着看我:“郡主天天在这里听我们谈论军情,也给出出主意,咱们用你那姑娘家的直觉试试。”
我瞄了他一眼,说道:“这行军打仗的,我哪里知道。”
曹操却挥了挥手,说道:“阿婷你且说说你的直觉。”
我拿手掐了一把郭嘉,说道:“如果我是那邓济,我肯定会在对岸设伏,哪能让你们那么便宜的渡了河。”
郭嘉反手把我的手按在他腿上,面上神色自若的说道:“郡主这么说,我倒是觉得那邓济未必会这样做。”
我说道:“你倒是会刺我!”
程昱却朝我摆摆手,说道:“郭祭酒何出此言?”
郭嘉笑道:“如果是张济或者张绣那俩叔侄,肯定会在对岸设了伏兵,可这邓济,却不会走这一步棋。”
座中众人求知欲甚强地盯着他看。
他享受够了全场瞩目的待遇之后,用他那万年不变的温和声音继续说道:“那邓济非等贤之辈,他此番必是兵行险招,应是会待我军渡了河来个全歼。”
此话一出,座中众人脸上顿时愁云惨淡。
曹操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奉孝倒是提点我了。”
郭嘉道:“现今只差兵临城下,我军一鼓作气,倒也不是没有胜算,若是在渡水过程中被伏兵所算,失了先机,丧了斗志,倒于我军并无利处。那邓济也没想到这一着,想是对自己的实力估算得高了些。”
我马上接着说:“因为邓济旗下的那些兵将并不如我军,士气不敌我军。”
郭嘉捏了捏我的手,其它人早已习惯这逾礼之举,只待着郭嘉说话。
他看向我,笑道:“郡主这回是聪明了些。”又正了色,面向曹操“司空,我们能做的仅仅是鼓舞士气。”
我也点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郭嘉赞许地点了点头,笑着对我说道:“郡主的立场倒是变更得挺快。”
第二日,大军一改往日步步为营的作风,夜行晓宿,第七日行至淯水河岸,扎营整顿。
这宛县界虽是南方荆州地区,却并不比国都更暖和,避河水在眼前蜿蜒而过,河面一层薄薄的轻雾,对岸浅山隐在那层水雾中,模糊而淡然,实在不像腥风血雨的战场。
出门时仲达的那拨兵士非要跟来,我找曹操闹了半天,便退了大半,只留了两个人护在我和郭嘉两侧。
河边比帐中自然是清冷得很多,出门之前,小喜鹊给我拢了很厚的棉袄,又披了那件墨色披风,裹在身上显得我的身形无比巨大,显得旁边的郭嘉倒是十分的玉树临风。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抢了这座城池,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有其它的豪强也列阵夺取,苦的还不是这营中的将士、城下的黎民。”
郭嘉把我的披风拴得更紧一些,劝言道:“际遇由天,时逢乱世,不过亦是求这命活得长一些罢了,你去问问军中将士,何畏生死,大丈夫为的,不过是护住脚下的土地、怀里的女人。”
我轻轻抱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口,轻声说道:“要渡河了么,胜算有多少,此行可有万全考虑?”
他拍拍我的背,说道:“这行军作战,没有什么是万全之计的。你此言可是担心我,你莫要多想,只护住自己便是。”
我答道:“我倒没有担心你,我与你一处,我时时跟着你,有我有,没人能伤得了你的。”
郭嘉笑道:“你怎么尽拣我的话说。”
我没再开口,只倚在他的胸口。
午时一过,温度更加地低了下去,我抬头看着郭嘉凝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表情,提醒到:“我们要回去了么?”
话音刚落,旁边但有人远远的说道:“曹司空请郭祭酒前往主将营帐叙话。”
郭嘉回了头,像是对我又像是对来人说道:“回去吧。”
我住的地方因为不待客,所以在中军中只能说是个小帐篷,算是主营的一个偏帐,我觉得驼着这身棉袄和披风实在沉了些,便与郭嘉告了别,回了自己的帐子里,让小喜鹊把衣服给我换了些。
我让小喜鹊把我收拾得利索些。小喜鹊把自己也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对我的提议不以为然,问道:“姑娘你不冷么,寒冬腊月的。”
我自己去了披风,对她说道:“咱们说是主动出击,去攻那湖州,攻不下那就可是逃命,穿成这样,还跑得动么,难道你想被那湖州守将虏了去充作营妓?!”
小喜鹊立马奔了过来,解了我头上的珠翠,速度地给我系了两条辫子,又麻利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一副准备出逃的模样。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你可真是惜命呀!”
她有模有样地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我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在外间套个长棉袄吧,不冷么,就算是要逃命,再脱了也不妨事的。”
一阵笑闹之后,营中号角声骤然响起,小喜鹊立马拉住我:“姑娘,现下就要逃了么?”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以后真跑的时候别告诉别人是我教你逃的,被人抓住可要怪罪我蛊惑军心。”
她脸红了红,毕竟是小姑娘,又喜庆地拉了我:“姑娘,咱们出去瞧瞧吧。”
我也想出门看看郭嘉和程昱这两个神棍会如何地煽动军中将士的求战情绪,便让小喜鹊拉了出门,仲达拨给我的那两名家兵也跟了上来,这两人分别叫做赵卫和玉典,因都是面黑身长,我时常分不清他们谁是谁,见只是他俩跟着,也未唤手下那拨人,便也没多制止,随他们跟在后面。
我挤开一条路来,遥遥地向前方看去。
我与小喜鹊挤在中间与列阵的将士十分的不和谐,我拉了小喜鹊缩在人群里,让整队肃立的萧飒之所气彻底掩没两个小女子的观战之心。
曹操临了河岸,一脸庄重。
程昱、郭嘉位在曹司空的右方,垂手而立,郭嘉脸上一改往日的温和,表情凝重,刀削般的面容清冷而孤傲,腰间仍是佩了柄剑,像它主人那般绝世而立。
许褚领了一干人等侍立在左面,表情激越。
曹司空亲自把酒,祭奠前次阵亡于此的将士,酒洒淯水,我那父亲的脸上居然也纵横交错着布满了泪水……
我看在眼底,心里想着究竟前次是何人埋骨于此,竟使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不顾主帅的仪容,泪洒阵前…..
肃立的部下们看在眼底,同仇敌忾之心顿起,战前的血腥味与酒气和着淯水上的浓雾:三军的求战情绪空前高涨。我与小喜鹊站在前军阵营中,顿时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竟生生地让我们两个小女子打了个寒颤。
我虽知现下是战乱年代,中原大地上四处兵戈,但我从未融入真实的军队,最多只是在较场上看看那些兵士摔跤而已,如今见了这阵仗,方知这刀口舔血的日子确实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过活,一个不留神,就滚了下去。
近两万将士全都列于阵前,居然无一丝低语,全都肃穆地看向前方,看着他们的主帅痛惜已逝的战士,看着他们的将领满面煞气地领了军令,看着眼前急流的避水河,恨不能插翅飞了过去,拔了对方的帅旗,下了城池,坐拥城中的粮草与女人!
我看着立于阵前的曹司空,眼中除了沉痛还有坚毅。
我看着他旁边的郭嘉,他并未发现我的身影,目无焦距的看着将士,眼中没有一丝柔情,全然不是对着我的温情款款,可见男人对待土地与女人,说是刚柔并济,可实在是态度泾渭分明得很。
我拉了小喜鹊一路挤着回了那个小帐篷,旁边的将士无暇顾及,瞪圆的红眼中只浮现出那反复出现的两个字:复仇!复仇!!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