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气呼呼地甩出一子弹夹子的话,说完气息还不能平复,狠狠瞪着不敢再多说一句的人,一回身走到吧台另一端趴着,不理这边刚还努力叨叨,唐僧念经一样的老朋友。
  26.倘若十年不够
  更新时间2012-2-11 17:19:36 字数:3528
  左航看见吧台处的两个人似乎是吵架了。宫一从那边冲到这边时一张小嘴还嘟着,一脚踢上旋转的高脚凳让它转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上去就趴那儿不动弹了。左航知道她的习性,三分钟火气,过会儿就觉得生气累了,自己便会坐回去的。连台阶也不需要找上一节。对她喜欢的人,宫一是从来不吝啬自己的道歉和厚脸皮的。左航也了解云扬的性子,每次不等宫一累了,就会蹭着笑脸黏过去。至少十年前他们是如此,而今已经过去十年,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样呢?
  对啊,都十年了,自己又为何如此执着地纠缠他,让他和自己都不得安生?左航的目光越过晃动的人群注视灯光下的一片蓝色,那是云扬的心情。郁结在心里的纠结不止的情绪,融合了对自己突然离开的恨和对云惜的歉意吧。那爱呢?若不爱,那一天晚上他为什么接受?为什么抱着自己哭?难道是在哀悼他们回不去的友情?两个结,一条线拉住两个人和一个灵魂跨越了十年。
  左航心里翻滚起一阵迷茫不知所措,该进该退全然如迷蒙的雾气。想至于此,他手上不禁一用力,薄脆的玻璃杯应声碎掉,酒和着血沿划手的碎片滴下。
  “先生,您没事吧?”路过的侍应生忍不住上前询问。
  左航苦笑着摊开那只被玻璃扎伤的手,掏出皮夹扔到对方托盘里:“赔偿、小费自己拿,多的连皮夹一起交给你们店长。”
  侍应生看着那血汇成小流落在地砖上,心里一阵打颤道:“您还是快去医院吧。”
  “没事,我就是医生。”说完跨过地上的玻璃杯残骸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云扬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真如左航所料想的,过了会儿就端着宫一最爱的那款鸡尾酒过去了。“别闷着气啊。”云扬把酒推到她眼前,看见她直视杯脚的眼瞳对到一起,两人抿着嘴同时笑出声来。云扬正对宫一也趴到台面上,把酒杯移开,四目相对,互相盯住的是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我不会推你走,可你也别推我。”云扬轮廓不算刚毅的眉由于情绪所染颤动地蹙起来又平复了皱褶,“不要因为程菲菲的退出就萌生回到最初一个人的想法。”
  宫一笑如夏日无风的山林,浓郁、自然、安静。“是我急了呢。”她说。
  云扬从对面弹起来怒目相向:“你还想细水长流来个缓期执行不成?”
  宫一也跟着坐起来,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讨好说:“哪有哪有,都这么多年老朋友了。打断筋脑电波还连着呢。”
  云扬忍俊不禁只得说:“别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正说着,一名侍应生拿着一个皮夹走过来递给云扬道:“店长,刚一位先生摔破了一个高脚杯,说从里面拿了赔偿就把皮夹给你。”
  “哦。是哪位客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拿?”
  “刚刚坐那边的一位。”顺着侍应生手指的方向,现已无人的位子刚坐的不是左航是谁。
  云扬脸色沉下来,宫一瞟他一眼问侍应生:“他人呢?”
  “玻璃把手扎破了,流了不少血,应该是去处理了吧。”
  宫一把目光挪回云扬身上,见他起先还阴云满布的脸恍惚惊了一瞬,便自顾自似的与那侍应生闲扯起来:“伤重不?”
  “好像有点,玻璃渣怕都留在肉里了。那还有一摊血等我收拾呢。”
  云扬忍不住岔道:“摔个杯子还把自己闹那么惨。”
  “似乎是杯子在手里碎的。”
  “哦?”宫一贼笑着。云扬一看就知道她故意这么一步一步好似漫不经心地发问,实则就在吊自己呢。连忙推店员去打扫莫又伤了别人。
  女子一边转动椅面一边继续她的话题:“你店里的杯子也太劣质了吧?”抿着嘴掩饰住上挑起的唇廓,挖苦得稀疏平常,语气却意味深长。
  云扬不答。
  宫一又自语道:“也只怪他运气不好。每天来报道,风雨无阻,连店子里的玻璃杯也看厌他了。”
  云扬不应。
  宫一再开口,摆出一副八卦脸:“你说是谁让他心情激荡连杯子都捏碎了啊?”这答案明显摆在眼前。
  “宫一……”云扬埋怨地喊一声。
  女子立马回复正经的懒散样子,语调也不再故意加重渲染,只说:“他把家当都给你了,走着去医院啊。”
  云扬调酒的动作停下来,侧过身直直望向依然表情欢愉的损友,心里却是另一番风景。看过对面人的眼神,宫一知道是自己得逞了。她支起胳膊撑住脸颊,狡黠的笑意在脸上安静地扩张,一口灌下杯子里凉透心肺的液体。辛辣滑着喉管下去,泛上一丝甜味。
  “今天没人送我咯。先行一步。”女子把酒杯放回杯垫上,打着转横穿整个舞池向门口移动,并不介意身边的男士将手勾住她时不时随音乐扭动的腰身或是滑落到更下面的地方。眯起的眼总好似在挑逗那些望向她的男男女女。可又在一转身间摆脱掉所有的纠缠。
  云扬望着她走出店门,想象她在安静了的街道上漫步,享受头顶射下的橙色光线。那是她的阳光也是她的梦魇。酒吧老板收走酒杯,意外的发现下面有两个杯垫,交叠摞起。柔和了眼神,嘴角泛起微微笑意。
  云扬把皮夹放到一边又去干自己的事情,等到再闲下来,修长的手指已经摸上了柔软的皮革。独自一个人坐到角落的椅子上。手心的温度暖和了托着的物件,自然的纹路分布在黑色的夹面成为单调的纯色上唯一的花纹。低头翻开皮夹,不出所料的,一张照片封存下那一年夏天的阳光和水汽。三个人的笑脸和浇花的女子一起远行再也不会回来。
  “云惜……”云扬不禁念出声,指腹抚向拿着塑胶软管的女子,但在差一点触及立在旁边的男子时却好似被针刺一般收回手。合上皮夹抬起头,闭上眼感受光线透过眼睑投射入眼瞳的一片朦胧,灯光如骄阳般不可直视。再睁开眼,等的人已经徘徊在吧台旁,犹豫着是否要出声唤醒似乎是睡去的人。
  左航看见云扬张开眼帘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郁结在对上自己的那一刻被凌厉的神色驱赶。吧台内的人站起来,把皮夹顺着吧台光滑的大理石台面滑过去,并不多说一句话。左航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去接,又在半途缩回身侧换以左手,就在犹豫的时间皮夹冲出了台面落在地上。他也没说话低身拾起来,也不求对方有更多的言语,只低头用拇指珍爱地抚过每一寸皮面,还带点暖度。他收好东西留恋地注视那个头也不再抬起的男人片刻,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要走。亦如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夜。
  云扬感觉到对方的转身,猛然抬起头,今天不说一句话吗?他隐约瞟见要离去的人手上的伤口只是被领带随意缠绕着,心中腾起一阵难以言表的怒气,为什么不好好去看看!他用盖过音乐的声调吼出他的名字,嗓子一阵干涩。他看他徒然停驻下的身形,看他回转时惊愕的脸,看他眼里压不住挡不下外涌的欢喜。可他再没说一句,仿佛那一声叫喊换去了声音,耗尽了说话的力气。云扬沉默的领他去休息室拿出急救箱,确定过伤口其实已被清洗干净后才喷药包扎。面前的男人一手托着伤手的腕子,早已看呆了眼前的人,脑袋哪里还有精力反应疼痛。
  “冠扬。”他轻声唤道。害怕碰碎深处的梦境,又忍不住去试探。
  对方不答,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左航见此也默了。等一切结束,云扬呼出一口气,背过身收拾起医药用具,然后缓声说出这话来:“你走吧。”
  左航愣了,嘴唇开出一条缝,声未来得及发,对方又说:“画,你爱,就拿去吧。”
  “冠扬……”
  云扬背对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出声打断他:“我不恨你。”听的人站起来,“但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因为云惜?”
  “云惜死了,是我们的错,不是吗?我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云扬的手掌摩擦过医药箱的盒盖。
  “十年了还不够吗?”左航不顾刚包扎好的伤口,一把扯过云扬的胳膊,迫使他面对自己。只听面前的男子坚毅地吐出两个字:
  “不够。”坚毅到他有些绝望。
  “我们这样,你觉得云惜会开心?”云扬不语,单单死盯住眼前激动的人。“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根本是过不去你心里的那道砍就拿云惜说事!你太卑鄙了!”
  “我卑鄙?我过不去怎么了?你就放得下啦?你敢说你看着我就一点都没有想到过云惜?”云扬甩开左航捏在自己大臂上的手,可以清晰地看见手心纱布已经沁出红色,自己的手也不由握成了拳。
  “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却是说了谎。怎么可能不想。云惜最后的眼神哀婉的,留恋的,独独不带厌恨。她想说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有涌出的血沫落到地上,开出了花,见证她年轻生命的停驻。
  “冷血!”云扬控制不住一拳揍过去。愤怒像岩浆喷出火山口冲击他的脑袋急需一个突破口。
  左航也不躲也不挡硬接住他的拳头,任他发泄完毕喘息时才说:“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人能挡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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