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糖果在他手上,她跟着他亦步亦趋,他拿着它诱惑她,时而又将糖果隐匿起来,她看不到,因此而着急。甜蜜也好,陷阱也罢,她知道她要的东西在他手上,跟着那若有似无的感觉毁灭自己。即使粉身碎骨,她还是要成全这场迷恋。
  谁是谁的沉沦(十六)
  快下班的时候张仕诚发来信息说,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耽搁一会,估计会晚些到。如果饿的话,自己先吃点东西,老地方见。他说的老地方,北北第一次去,就是约定好的公司前面的那个公园。下班后北北和其他同事道了别,独自留在办公室发呆。透过窗户远远看到那个公园,面积不大,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林北,怎么还没走?”
  她一转头,发现许致远站在办公室门口。她说,马上就走。
  “那我们顺路吧。”她有些不情愿,想找借口推脱,似乎又找不出理由,只得跟着他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仕诚这些年真的挺不容易的。一个人从甘肃农村走出来,白手起家,熬到今天这样,吃了不少苦头。”电梯里空间促狭,有些憋闷。许致远个子很高,空间几乎被他占去一半。除了工作,张仕诚似乎成了他们共同的话题。“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不错。我们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了,可不是我夸他,朋友圈里的人都这么说。”北北除了微笑,始终保持沉默。她想,许致远一定知道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给予她什么暗示吗?她能说些什么?她从不衡量他的好与不好,他的好坏似乎与这场爱恋无关,她爱的就是他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她都甘心情愿的接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她内心最孤单的绝望。她终于知道豫哲说,北北,这辈子,我爱你,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是一种怎样的孤绝,他是对她无可奈何了,也对自己束手无策了。爱情的阴差阳错把每个人都逼上绝路,彼此在自己为自己制造的悲剧中赴汤蹈火。
  她在公园里荡秋千,落日的余晖和暖而不热烈,却照的北北流出泪来,氤氲出一场花开花落。她知道这样的见面不是她想要的,仍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只为了每天可以见到他。在她冗长又无奈的人生里,这段岁月是她偷来的,多一天的相守都是赚了。情爱欢愉不过如同朝露,去日苦多。但是她立定心意,这是她期待中的情爱与依赖,她要爱他。
  北北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她不可以放肆,不可以胡闹,甚至她不知什么话当讲,什么话隐瞒,安静如小猫,生怕说漏了嘴,出卖了他。除了吃饭,他们很少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那天她远远的看着他,看不清楚表情,看不清楚内心,她有些颓然,觉得沮丧。她不要这样,疏离而遥远,有迫不及待的离开感,那么一瞬间,她对一诺从未有过的想念。两个年纪相仿的人相爱时,他时刻带着她,就这样招摇过市,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北是他的女人。到了张仕诚这,他要天天见到她,却又担心她毁了他的现在,这是他多年的苦心经营。他有老婆有儿子,有地位有脸面,他要她,却更要实质的生活。他不愿事情不能掌控,更不愿为了她失去现在。她注定是要活在他的过去里,成为他将来回忆的标本。有这样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陪伴他,追随他,他是很乐意享受这样的尊崇与爱慕。北北是这样通透明了的女子。她没有想过要去破坏,但她的存在似乎又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具备无可比拟的杀伤力。她说,我不要这样,我要睡去醒来都能看到你在,我要世俗烟火的生活。爱情是这样不可理喻,小心翼翼也不能够换来功德圆满。爱情是绽放在彼此眉眼间的洁白花朵,相互吸引,被幻象迷惑,陷入其中。忍不住靠近,触碰,亲吻,相互需索,彼此温暖。因为开的兀自热烈,所以摇摇欲坠。
  谁是谁的沉沦(十七)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还没有到,也没有讯息。胃又开始灼伤一样的疼,酸涩,抽搐,有万千条虫子啃噬般的疼痛。微小,却撕扯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疼痛,她忘记了。她对身体的反应总是这么迟钝。离开一诺的一年,她很少固定的吃饭,作息也完全被打乱。失眠与胃痛总是时时刻刻困扰着她。
  公园里聚集的人愈来愈多,暑气早已褪去,偶尔有风吹过,一丝丝的凉意从小腿漫溢上来,她打了个冷噤。孩子们不断的嬉戏奔跑,大人们三三两两的攀谈。有年轻的陌生男子过来打招呼,闲聊了几句,拿出一副素描给她看。画板上的女孩是她的侧脸,画的惟妙惟肖,看起来很忧伤。他说:“我注意你很久了,第一次看到大姑娘荡秋千,似乎还在哭泣。”她无意中又成为别人的笑料。陌生男子骨骼清瘦,眉目疏朗,轮廓分明,笑起来干净利落。他说:“你有一种让人动容的气质,不仅仅是美。”显然他是来搭讪取悦的,只是她刻意曲解,她总是这样。他试图与她攀谈,却似乎找不到突破口。他兀自的说,她只是听。偶尔发问,她笑而不答。男子一无所获,留下那副素描送给她。
  到家的时候,张仕诚说:“今天在公园里那个送你荡秋千的男孩子是你同事还是陌生人?”她心里一怔,也许他早就到了,停靠在路边观察了她许久,他意图何在?继而,她淡淡的说:“陌生人。”他说:“倘若觉得好,可以试着交往。”北北恨透了他这样的态度,要她却也不停的推开,有些玩世不恭的不屑。她就像只风筝,线在他的手中,他可以将她放远放高,也可以将她收在手中,择己所需,收放自如。他究竟当她是什么人了?压抑,烦闷,突然有些暴戾。“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还有别人,用不着你费心!”她有些歇斯底里了。说到底,在亲近的人面前,孩子的心性一览无遗的表露出来,任情任性。这个人近在咫尺,却仿若远在海角天边。她站在另一个世界看张仕诚,置身事外,一瞬间这个男子与自己毫无关联,却仍旧有不被解脱的怅然若失。
  和一诺视-频聊天那天,她说,一诺,你快来。她说,一诺,我爱你。她说,一诺,对不起。她说,一诺,我们结婚吧。她说,她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赶走那个不能思念的角落,赶走本就不属于她的人。一诺说:“北北,我骄傲的北北,你别哭,看着这样的你我心里真难过。”她听到他声音里的震颤与不安。
  她在张仕诚的博客里看到他儿子的照片,浓郁的眉毛,细长的眉眼,唇形如弓,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到年幼时的他。她看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任性,世界上无辜的人那么多,自己也曾是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她更不能怎样。他从不主动谈起他的家庭,他不说,她也不问。但她爱着这个人,即使他的过去她无法参与,也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了解。这样的爱情,她如何能装作无知无畏?她走的每一步都毫无规则秩序可以遵循,她在不断挑战社会道德底线。何所谓规范标准,何所谓是非对错?其实没有任何规则,没有尺度衡量,有的不过是人的妄自论断,评判。人言可畏。
  一诺说,宝贝,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从开始就觉察出张仕诚的出现所带来的威胁与杀伤力,他不过问,只做好自己。他说,我想照顾你,如果你愿意,我会陪着你一辈子。他张开手臂,为她铸造港湾,等待她的归来。不能说太多,于他是伤害,已经用爱纵容了她这么多年。更不知道该说给谁听,这压抑的沉默,无处诉说,无处搁浅,是怎么了,怒放的生命就这样疯了。为的是自己的不能原谅。明知是错,还要将错就错。
  一诺曾说,北北,如果没有我,也许现在你已经和豫哲结婚了,你们有安定的家,可爱的孩子。她说,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那么,那么,走到今天,她是最清楚不过所谓的结果和后果吧。
  骄傲的她,矜持的她。她说,奶奶你一定忘记了,忘记让我幸福了。所以要在这个劫上碰到头破血流是不是?还是为了救赎她曾经对别人的伤害?她是要让自己飞蛾扑火毁灭在这万劫不复里。
  谁是谁的沉沦(十八)
  家里来了客人,爷爷的妹妹和妹夫,坐了火车赶来。多年不见,老了很多。走路颤微,行动有些不利索,因为气喘,说话也显得十分吃力,北北要专心用力的听才能听懂。小时候北北也偶尔被寄养在他们家,依然记得她爱吃的食物,不爱吃的食物,北北的脾气,秉性,以及那些淘气的事。老姑奶抚摸的北北的头发,目光柔和慈祥,说这孩子温顺,乖巧,可是性子倔呢,小犟牛似的谁也不能降服,主意正。这样一个看似热闹阳光的孩子,内心却有太多孤独的冷寂。北北喜欢年长的人,这感情,与奶奶有关。耳濡目染的承接。
  老姑爷拜托了她一件事,与数学相关,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到,却应承下来,会尽力去做。豫哲是数学系的研究生,也许他能做到。再过一些日子,小可女儿的满月宴,他们也许会相见。他对北北的爱没有需索,没有欲求,只有完全的付出与耐心的等待。他说,北北,你转身,就会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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