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年长她12岁,他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可是她内心是喜悦的,无来由的愿意亲近。一见如故让她对他多了份亲厚,信任。他们相识不到一周,见过两次面。北北却将内心完整的掏给他看,爱的,恨的,残缺不全。遇到他,北北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人,就是这样,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彼时他却已是别人的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时不懂这样的悲切无奈的错过,现在想来尤觉悲悯。
出差回来的那天下午,他去单位看她。那天北北穿着职业套装,白色翻领衬衣,黑色v领西装,下面是黑色齐膝短裙,黑色丝袜裹着白皙的小腿,蹬着一双黑色细跟的高跟鞋,小腿显得更加修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许致远的办公室,北北心中小鹿乱撞,猜测着秘书会不会进来找许总签字,惴惴难安。偶尔抬起头看他,目光交汇,便羞红了脸,神情童稚,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审判的孩子,与她的着装不相匹配。北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略显疲态。彼此还是生分,交谈不多,北北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回到办公室,一口气喝掉两杯凉水才安定下来。心里又惊又喜,砰砰的,那颗小心脏要跳出来了。她开始迷失了…………
她说,一诺,一诺,怎么把那颗心放凉了?
凌晨两点,躺下四个多小时,依旧清醒。听着外面的雨声,关节隐隐作痛,小时候夜夜跪搓板的经历,造成这伤痛,终是不能痊愈了,每每阴天,都是钻心的疼。
张仕诚发来信息说,丫头,我很想你。
她喜欢他这样叫她,有父亲般的温暖妥帖,亦不乏有爱人般的暧昧缠绵。他的出现如同一张大网,突如其来,铺天盖地,她逃不掉,只能束手就擒。
内心对他有深深眷恋。感受记忆里的茶香,微弱的灯光,清冷的夜,朦胧的雨,索性起身开了窗户。夜色像舞台剧中的黑幕遮蔽了整个城市。住在这里这么久,都不知道还有这间茶秀。他对这附近的地形格局倒是比她还要熟悉。晚上送她回来,时间尚早,他便带她去喝茶。她伏在桌上看着菊-花花瓣在热水的浇灌下,浮浮沉沉,意犹未尽。指尖轻叩玻璃水杯,发出声响,清清浅浅。她看着他笑,偶尔彼此的沉默亦是好的,温暖,踏实。她看看他,意识到脸大概红了一个晚上,是个害羞的孩子。他看着她,如同看到十年前的自己,遥远而亲切。很多时候,很多话,不需要说的太过明了。清晰,透彻,是孩子世界里单纯,执着的思维。突然她笑了,她说,我们是不是在玩一个成人间的游戏。“你认为我是在玩吗?”他问她,她低头不语,不置可否。彼此是一种寄托,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车的时候,其实她想抱一下他,无关乎任何情感。没有需索,没有欲望,单纯的拥抱,因为他是在这个城市,让她觉得温暖的人。终究没说,独自站在风里,目送他走,直到消失在初秋的暗夜。到了这个年纪,看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彼此防备,相互猜忌,大抵他是不会相信这世界,还有这样单纯的心。所以她放弃,害怕最简单的愿望,被恶毒的社会规则蛊惑掉,不想因为她的简单成为他的戒备与负累,选择保持美好,哪怕有点缺憾。她需要这份无关情欲的温暖。
从开始北北便深知这是个错误,却还是不得不沦陷。
谁是谁的沉沦(十五)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男子。
只是彼此都过了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年纪,没了轰轰烈烈的勇气,没了铭心刻骨的痛决,没了百转千回的痴缠。
为了这场不可预知的爱恋,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等待太久了,他几乎虚耗掉人生的一半路程。北北看着他的侧脸,岁月打磨的痕迹,时光的沉淀,不可捉摸,不可违逆。那些印迹里刻满了沉着,淡定,睿智,在他面前,北北简直年幼,无可企及。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印迹,北北想,她在张仕诚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他,这是一种恩赐。年届四十的他,定比年轻时候更加吸引自己。这爱来的仓促,来的必然,不可逃避,不可推脱,让人深陷,让人迷恋。爱一个人,不是气息,不是味道,是对他情有独钟的一种感觉,唯一,且持久。
偶尔她会想,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婚姻里有第三者,可是爱情里没有,这是属于他和她的世界,就连一诺也被自动隔离在外。他是她心底最隐忍的秘密。只是这样的感情即便是单纯强烈,目的明确,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依旧不会有任何出路。
他的车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公司的楼下。直到有一天,下班的时候,高月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凑近她耳边说,北北,同事们都说你是靠关系进的公司,许总那个朋友是你叔叔吗?她苦笑不已。像她这样的女人,略具几分姿色,个人的能力就会被完全抹杀掉,她做的所有工作别人看不到,做得好那是你应该的,做的不好那你本来就是靠关系进来的,会有多大能力。似乎女人天生才貌就不能双全,只能具备一样。她把这个当笑话讲给他听,他却一直沉默不语。良久,他说:“丫头,以后每天下班之后,你在你们公司前面那个公园那边等我。”她的笑瞬间僵住了,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是他说公司离家太远,中间还要换乘,晚上又总是休息不好,担心她太辛苦,所以特地每天巴巴的赶来接她送她回家。现在也是他做主更改了见面的地点。到底,这是她偷来的时光,他是她偷来的人。她觉得有种做了贼之后被人捉住当街羞辱的感觉。也许有天,真的被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就是那个千夫所指的狐狸精,她无法想象。她说,我要下车。
“别闹,丫头。”
闹?是的,她闹。她在发信息给他说,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时,他说,别闹,丫头,我在家呢。现在他仍旧说,别闹,丫头。似乎她在他眼里成了一个永远只会无理取闹的孩子,也许连他十岁的儿子还不如。
他一直都说,我想让你在我面前自由自在的,这也是我唯一能给予的。说的这样漫不经心,却句句压的北北喘不过气来。她喜欢他,迷恋至深,深到无法自拔。感情上沦陷了,理智上却告诉自己不可以,做任何事要有底线。在对与错间挣扎,徘徊,欲罢不能,又要适可而止。倘若爱对了人,她怎样表白与纠缠都不为过,可这个人她不能爱,不能随心所欲,不能任情任性,她又是个爱了就不会收放自如的人。她想企图突破世俗规则,他却丝毫没有任何表示,却又不断亲近,瓦解她的意志。这样委屈的感情缠绵于心,通宵失眠与之对抗。她打开车窗,风吹着她眼睛,润润的,湿湿的,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再干。她为看清无能为力的自我陷落而失望。
下了东三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向她回家的路,而是一路向北,径直开往高速路的方向。在一处宽阔僻静的路边停下,掏出一根烟兀自的抽了起来。泪眼朦胧的北北似乎更加看不清楚烟雾笼罩下的张仕诚。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蹲坐在路边,拨弄着草丛上露水。初秋的夜晚,有一层淡淡的雾气薄纱似的缭绕着,空气有些清冷。昏黄的路灯下,她看着他距离她很近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放在他手里。那一刻,北北便知,她走上不归路了。内心有如一场大雨将至,潮湿,温润。他抱了她,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脸,凉凉的,扎扎的,他的胡子,硬挺而繁密,扎的她有些细微的疼,心里暖暖的。她又想起乡下的叔叔,也许有个这样的父亲会更好,她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在风里站了很久,偶尔有车急速驶过,照亮他们,北北也那样任由他抱着,不知疲倦。内心被爱填满的幸福是平和的,踏实的。这一天再怎样都是不会想到的。那么一刻,她的小小幸福,与一诺无关。
有一种爱情是看得见结局的,白色的婚纱,红色的地毯,地毯的另一端走过来的,是承诺共渡一生的人。
有一种爱情没有后来,也没有出口,有烟火般灿烂的过程,有过温暖的唇,瞬间的相许,拥抱过后的余温。
亨伯特说,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说到底,也许每一个事业成功,生活顺利的男人总归会在他四十多岁时遇上他的洛丽塔。也许每个心中住着孩子的洛丽塔都会遇到如兄如父的亨伯特。“她还是个孩子,她需要人的陪伴。”张仕诚这样想着,却对她说:“丫头,我不能,会害了你。”
她想,也许他说,丫头,我需要时间。她就会抛开一切,不管不顾的等他。如同那年在玉兰花树下,她对一诺说,若你需要成长,我许你一段时光。这一等便是六年。可是他却说:“丫头,我不能,会害了你。”他没有留任何余地给她,打碎她所有的幻想。她就像是没有得到糖果的小孩,别的小孩都有,偏偏分到她这里没有了。然后他突然出现,手里拿着她想要的糖果,说:“丫头,你听话,我就把糖果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