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啊……
“盖比娅小姐？盖……”
“啊——嗯，请问什么事？”
正一先生轻轻吐了口气，抬眼望向我：“我刚才在问，盖比娅小姐的电脑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我可能要重新安装一下系统。”
明明应该是责备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任何不满的成分。就好像原本就应是这样一样。莫名地，我感到有些愧疚。
“里面没什么隐私，正一先生请放心。我平时只是用它来购物、查看邮件、看电影和新闻，还有放水杯和压纸而已。”
也许是我的错觉，听到最后，他的左手慢慢捂住了胃。
“啊啊……我知道了……”之后，面前工作中的少年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我说，“盖比娅小姐，以后浏览网页时自动弹出来的广告不要随便点、还有陌生人发过来的邮件也是，文件夹里出现带乱码的程序文件也不能随便打开……”
“那个……正一先生……”我轻轻打断了他，“请问什么是程序文件？”
“……”
沉默了许久，最后，正一先生小声对我说，“果然……我还是给您安装杀毒软件吧，调成定期扫描……”
“是……”虽然听不太懂，但应该是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又是一位我不认识的人员走了进来，在正一先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吉留罗涅什么的词汇……工作方面吗？但是好像，看起来对正一先生很尊敬的意思。
——“盖比娅小姐，白兰大人回来了，邀您同进晚餐。”
正一先生对我如此说道。
一直都期待这样的，本应就是这样的。却在此时，让人……措手不及。
“电脑今天就让我先带回去吧，明早会让人给您送来。”他收起线路与硬盘，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说呀，正一先生，其实……也不是这么急吧……”我咬了咬发干的嘴唇，很显然，自己对这突然间的变化有些不大适应，“至少，给我几分钟换套衣服。”
我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红，微微点头后把房门关上。咔哒的一声，仿佛是拍戏时最初的那个action。
（6）
便，如愿以偿地……我见到了白兰·杰索。我记得是向右转跨入了那扇大门，之后，入眼的就是长方形的古典餐桌，洁白的餐巾把深色的桌帷切成了数个四边形。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看到了白毛狐狸。
当然，应该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吧……因为很快，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眼中的精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笑得弯弯的双眼。
他说：“乌赛莉酱……不用站在那里哟♪，来坐到这边♫～”
虽然对自己的名讳被加上不明尾音感到噎了一下，但我还是微微行礼，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到了座位上。
只有两个人的长餐桌略显空旷，之后，就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灯丝的嗡嗡声很难让人分辨出现在的时间。
我感到有些压抑。我想这大概不是因为找不到可说的话题，而是直觉告诉我根本没有任何说话的必要。然而我清楚，这就是我即将要面临的后半生，我别无选择。
啊……还真是头疼的事情呢。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嘴中，我如此感叹着。又想到了我来此的原因，被父亲称之为“联姻”的东西，嫁给杰索家族的首领，取而代之的是盖培家族的同盟与一座自由市场，或许还有我家的平安？
与我本身无关的事情不想想得太多，我现在只要解决的就是，要如何开口询问自己的未来——属于自己的未来这种说法似乎有些自私，可这在客观上也许是正确的措辞。
“杰索先生……今天送来的花很漂亮，我很喜欢。”最终，我只能选择这样说，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空气仿佛开始流动。
身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吃甜品的男人像是思考般地哼出声：“嗯♪～是这样啊……”
不知为何，我却从这里面听出了异样的冲动，一种带着绝望的冰冷感从脚心直冲头顶……甚至需要用力握住银质刀叉直到骨节泛白才能制住手的颤动。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那么，乌赛莉酱……以后，不介意我继续送你那种花吧♫……”即使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笑容。
想要拒绝，却只能张口吐出僵硬的发音：“是，杰索先生。”
好像是刚刚恢复的心跳带动了血液，让我感受到了呼出的气体还残留有温度。……还活着，以及……太危险。
我不清楚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词藻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很迷茫。迷茫得快要死掉。
“不用谢哟♫，因为、乌赛莉酱，是贵宾嘛♪～”
他所说的，是贵宾，而不是未婚妻。
（7）
之后过了少许日子。至于精确数字是多少恐怕我根本毫无概念。或许是因为它实在太平淡无奇了，连真实感都好似被缩放。
杰索先生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待我如同上宾。我带来的那几瓶廉价化妆品被换成了大把的奢侈品牌，橱柜里多了许多衣服，以及……那带有兰花香味的白色不知名花每天都会按时送来。
我虽不知道他在感谢我什么——给我的感觉的确像是在“感谢”，但这样不免让人生疑。偶尔会一起共用晚餐，然而我却清楚，我没有问话的权力。
杰索家族变得很忙，忙到令我不可思议。来往的车辆多到从我房间的窗户都可以观望得到。
终于，我鼓起勇气，拨通了家里电话。最起码，我想要清楚现在外界的情况。我没有如愿嫁给那个男人，不知道他对我家族的承诺是否兑现。
结果，我得到的答案却是紧凑的占线音。
可能只是在通话中，也可能是没有放好话筒。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被拒绝过一次的勇气，是没有第二次的可能的。
一切的变化源自那天晚上，依旧是晚餐的时间，白兰·杰索捧着一杯大大的冰激凌坐在餐桌的一端，同请的还有正一先生。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很难想象正一先生是怎么和黑手党扯上关系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杰索先生和往常一样摆着那样的微笑，突然说道：“呐，小正♪～明天陪乌赛莉酱去挑一下婚纱吧♫～”
这无疑是一枚炸弹，在这偌大的房间内无声炸开。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把口中的食物咽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在我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比想象中的晚了许久。
抬眼望了望对面的正一先生，很显然他还没有消化这个事情。镜框像是滑落了几毫米的样子。
“……白兰大人？”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他张口问了一下。
我忽然间发现正一先生的发色和某种金枪鱼沙拉有些相似。
——这么想倒是有份滑稽。
然而身旁的白发男人一手托腮，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地开口：“袖口沾到酱汁了哟，小正♫～”之后，随意地用汤匙挖了一小块那冰激凌上的布丁，放入了口中。
“诶诶诶？”他猛地抬起胳膊，的确，在袖口的边缘处……污渍连在我的距离都可以看到，之后，便嘟囔了一句“白兰大人”就没有了下文。语气不知是说颓废好还是抱怨。
带着笑意，我脱口而出：“关系还真是相当不错呢……杰索先生和正一先生。”
之后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妥。
“为什么连盖比娅小姐也这么说啊……”看起来似乎是深度扶额状态，正一先生的动作有些夸张。
“那么，就这么定了哟♫～”放下餐具，杰索先生站了起来，椅子拖地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
他走到我身旁，用手抚摸了我的头发，动作很轻很轻，然而却让我恐惧到发颤。
——“我、十分期待。”
他是如此对我说，睁开的眼中，再没有一丝的笑容。
（8）
翌日上午，正一先生开车带我去了一家店。
路上他简单介绍了一些有关店家和设计师的事，像是在背资料一样的文字让空气变得苍白。
我轻轻靠在后座上，没有说话。
——该怎么形容呢？
从今早开始，一切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从出房门开始，几乎可以说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很特殊的眼光看着我。……是同情吗？还是无法接受？除此之外我猜不出太多。
忽而想到杰索先生对待我像是感激一般的态度，我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正一先生，从今朝开始，笑得一直很勉强。
“盖比娅小姐，已经到了，请下车。”车门被从外打开，突入而来的光线打乱了车内的明暗划分。
我眯了眯双眼，感叹着上午的清新。
“您辛苦了，正一先生。”微微停顿了几秒后，我笑着回答着。
“不……这是我的荣幸，盖比娅小姐。”因为背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注意到那抬起的右手。
——那么，以后也请多多指教，正一先生。
扶上他的手，我如此说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到正一先生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之后他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