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偏头望了望窗外的风景，三四层楼的样子，阳光倒是明媚得很。
“相比之下，还是你的家族比较可靠……”
不知缘由何故，我冒出了这么一句，却惹得她挑眉：“我的？你的消息究竟有多封闭，明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解散了。”
……
果然、我似乎早已与这个世界有了隔阂，脱离了外界的轨迹。
这样说……连那个男人也……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再吐气。
“小碧，那个男人，可是我自认为在见识过的人当中，比较强势的了。”我左手放下水杯，换成托腮的动作。
“我姑且把这理解为你在夸奖我的父亲。还有、别那么叫我！”最后一句像是发了狠，隐约的杀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人家毕竟是杀手。
如果……当初我也选择这样，会不会有所不同？
碧洋琪在我面前啧了一声。我才发觉，刚刚一不留神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黑手党的女儿生来就只有两种选择。”她继续，但语气却变得带有了少许无力之感。
“我知道，你我各占其一。”我依旧保持着那份浅笑，不紧不慢地随着她的话说道。
“凭你的性格，想要成为另一种也不可能。”
请允许我再次感叹：真不愧是毒蝎……的舌头。
总要找点儿什么反驳吧？
“枪我还是会用的。”想了半天，我也只能这么嘟囔一句。
碧洋琪说的没错，凭我的性格，如果真要去当杀手的话……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废柴这种词汇放在我身上都浪费。
至于那仅仅停留在“会用”程度上的枪，估计也只有在射击练习场里才敢扣动扳机。
坐在床边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开口道：“……伤不是很重，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彭格列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
“什么？”从未有过的震惊感充斥了我的全身，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刚刚说的是——彭格列？
这个在意大利……不、是在全世界黑手党当中屈指可数的名称。
（2）
我似乎花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我正身处彭格列的意大利总部。至于其过程，我一无所知。
我曾努力地回忆事件发生前的内容，只记得零星的宛如碎沫般的橙色火焰与灰色的天空构成了一幅少见的画面。那云层看起来像是要落雨，但更像是整个世界的崩塌。
不夸张地说，我自从知道了这点后便在惶恐中度过了几日。就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某个领域正中的漩涡中，而原因不明。摆在你面前的与其说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倒不如说是一个仅听过名号的传说中的集团一样。
在害怕啊……面对彭格列时。
像彭格列这样屈指可数的大家族没有理由插手管我这种事。而它如今却这样做了，只能说明还需要我做些什么。然而却只是把我扔到这个病房养伤，其余什么也没有。
……苍白的颜色，看久了也会是一种洗脑……
我设想过可以向医护人员提出和彭格列进行交涉，但……不会理会我的吧，像这种大家族。我也没什么资格与这个家族的什么高层人员见面。
直到在医生告诉我我已经痊愈了的那一天，来了一位身着西装的茶发少年与一位同样身着西装的带着眼镜的女子。待我换了身衣裙后，领着我离开了这里。
离开诊所，看起来是有着一段不短的车程。路上我并没有多话，靠在椅背上静静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这类人际关系的扭转点，大概就要看彭格列与杰索……不、与密鲁菲奥雷的关系如何了吧？
呵，我想不会太好。
但再想也无用，因为这一切并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只要像以前那样接受这一切便好了……
——真的好了吗？
窗外湛蓝的天空因车窗的贴纸而变成了暗色，几丝不起眼的云彩淡然飘过。
正一先生……不知怎样了啊……
“请不用紧张，盖培。”其中那位茶发少年开口对我说道，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和，“只是沢……彭格列十代目想要见您一下。”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吗？不过，会是彭格列首领本人令我诧异。我对自己的评估虽不会最精准，但最起码还是有个大概。我的价值还不足以让那位传说中的大人亲自出马。可……为什么？
“有劳您了，以及……不胜感激。”我双手在膝盖上放正，坐着微微鞠躬说着。
放下脑中的疑虑，礼节不能失。这里不比别处，是彭格列家族。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有一丝的闪失。
总部大楼面前的铁门缓缓打开，复古冲天的风格在低处看来像极了动物园中的铁笼。呀……这样的比喻太不恰当了。
但这种要求处处小心的地方，在记忆中似乎也总是我所适合的去处。
我决定和自己打个赌，无论里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赌我可以活着再次出来。稍微奋进一下吧，乌赛莉！你必须承认，即便你再怎样强调自己只要接受就好，你也是害怕着悲伤的事物的。
要活下去，以及……期待着再度重逢。
（3）
“精神看起来很好哟，盖培。”
“啊……是，承蒙您的照顾……”
在被告知可以进彭格列首领的待客室后，我前脚刚刚踏入这个房间，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到了一句问话。卡在半道的我只得低头回答着，可以看到办公桌的桌脚离我大概有着两三公尺的距离。
凭声音判断，他的年龄似乎并不是很大。却又是站在这个顶端的人，有着那么一丝不可思议。
我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想法，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听觉神经上面，等待着下一句问话。
“请把脸抬起来……虽然，唔、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但这样下去也无法正常交流吧……”
诶？想要继续从声线开始分析的我对这种发言感到诧异，就好比此时我们不是什么等级森严的身份，而是像朋友一般交谈的语气。
彭格列十代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的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不该属于我的疑问。
我几乎算是用着慢动作慢慢抬起了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褐发的东方男子，二十上下的年龄也带不了多少的处事沧桑之感。很普通的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角色，大概属于很容易被别人看轻的那种类型。——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要是说出来会是死罪吗？
而对方显然没有注意我的举止，而是在手边的一堆堆文件中找着什么，最后从中抽出了一小叠纸，一页页翻着对我说：“这个也算是内部资料，不过我想……还是应该告诉盖培你比较好。”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页纸上，像是又确认了一遍什么，之后便向我复述道：“入江君他，被调到密鲁菲奥雷在日本的梅洛尼基地任命第二部队的队长了，似乎也负责着整个东亚地区，所以请不用担心。”
……
此时我的震惊要大于喜悦。
正一先生……吗？没有拖累到他真是太好了，但……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那时的我还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在黑手党的夹缝中努力生存着，习惯了家族间的尔虞我诈却从未想过会存在着什么真心的问候。哪怕……是年轻的彭格列十代目，在我的眼中仿佛也被镀上了一层老谋深算的色彩。
所以，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他在用这些事情和我交换着什么。
“关于盖培家族的事情，也会以公诉的方式重新调查的。请相信我，盖培，我保证……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包括白兰。”
白兰·杰索，这个只要听到名字就会让人颤抖的恶魔，也会很快过去吗？我骤然回想起那个日子，他说，他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神与魔鬼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真神，一个是伪神；而当伪神的力量超越了真神时，那么谁真谁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到头来还是力量强大的那一方会赢得胜利，就如同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一样。
而彭格列十代目的这份像是要打倒什么一般的承诺让我感到开心——虽然比起对我，更像是在对着整个世界说那样坚定——果然，像彭格列这样的大家族还是会出手管一管我们这些下面的小家族的，尽管不知是出于什么利益驱使。
“不胜荣幸，万分感谢。”最终，终于有机会让我做了一套完整的礼仪便被带下。
他说，彭格列暂时还是安全的，所以可以先住在这里。
为我领路的小女仆带着我穿过彭格列后院的花园，在那里有一处接待用的洋楼。在找到我的房间后，我刚想问我的活动范围，便听见啪地一声用力摔门。这位身着后勤工作黑白褶裙的少女微微仰头指向我怒嗔：“我不管你这个讨厌的杰索家族的女人混进来是什么目的，但是、绝对不可以打任何彭格列家族的注意！”
我失声苦笑，到底还是个女孩。
“事实上，小姐，”我顿了顿，稍稍注意了一下她那变得紧张的神色，“把门关上，这里就算是成为了一间密室了吧。”
她睁大眼睛，逞强般用着略带南部口音的意大利语反问着：“那又怎样？”
“可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告诉我，成为密室了、没有证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掐死你了。”我保持着浅笑，不知为何心情大好，说出了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的话语，却成功吓到了对面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