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碧洋琪对我说,你会的也只有这个了吧……
我干笑两声,回道,真不愧是毒蝎的舌头啊,小碧。
结果,最后因为称呼极度不爽走掉的是她;当晚,我在我的首饰盒中发现了尾部还滴着毒液的蝎子。
再次知道有关正一先生的事情,是从京小姐的口中。那本是休息之余的一处闲聊,却让我脑中的一切都串成了一条线,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说得通了。
(8)
京小姐说,正一先生……是彭格列在密鲁菲奥雷的卧底。
在听到这句生涩的意大利语后,我的大脑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将语意成功地反映给自我。
正一先生曾说:请放心,纲吉君不是坏人。
我只是因为听不懂后面那个异国名词而没有在意。
“京小姐,冒昧问一句,彭格列先生的名讳是……”
“嗯,小纲吗?那个……沢田纲吉。”少女伸出食指,轻轻地说着。
果然如此。在记忆的末端,彭格列首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只能记得一个短语。
他说:……你的眼睛……
这明显是他第一次看我的脸。现在想来,在日后的几次接触中,他的确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说得通了。
彭格列为什么会救我……与正一先生偶尔反常的行为,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咿?发生过什么吗?”
“不……我去问一下礼服什么时候到,春小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迅速转移了话题。起身走向房门,而它却在还差几步远的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
“哟!”来者好像丝毫没有什么守护者应有的自觉,带着天然的笑容问着,“服装是让他们直接送进来还是怎样?”
被吓到的我颤了一下,随即尴尬地行礼:“山本先生……这种事情不用您亲自……”
“嘛嘛,听碧洋琪说了之后,果然还是不如一见,和狱寺那家伙……”
——为什么、彭格列家族的人都是这样。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完全不顾你的礼节是否行完。
“哈咿?突然被这么一提……”
“的确呢,和狱寺的眼睛真像。”
身后的两位少女也围了上来,兴奋地加入到了这场讨论之中。
这种话题,要让人怎么回答……
“哈哈、不过那家伙可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太过分了,山本先生。
舞会正式开始前几小时,受邀的人们已经陆续入场。侧厅的休息室中,彭格列请来的造型师正在给两位小姐进行着最后一次的补妆。
我看得出她们有点儿紧张。也是……我问自己,乌赛莉,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这种盛宴时的心情吗?答案是,已经早到……不记得了啊。
“虽然小纲他说只要全部交给你这种社交专家就好,但我们什么都不做真的可以吗?”良久,京小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有些错愕,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总会让人难以即兴发挥。
“乌赛莉姐姐,小春我们……也想……”巧克力色的瞳仁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光芒。
大概就是这样吧。
彭格列首领身后的女人,她们,不需要平常黑手党中人的思维方式。
我释然,笑了笑:“能够有勇气在今天站在这里,你们……已经做得最好了。”只要想到日后她们会面对的危险,我就不免有些担心,但只要再一想到那位大人,就会觉得连担心都是多余,“因为,那位大人,不是一直都与你们同在吗?现在,也一定是在正厅中,努力工作着呢吧……”
这是,真心的祝福。
我不清楚身为党外人的她们要花多久才能融入到这个圈子之中,我也不清楚她们要用多少年才能学会言语中的勾心与人际关系的复杂。但,一定会散发出最耀眼的光彩的,在这个名为“黑手党”的舞台之上,因为她们是彭格列的女人。
因为——这就是青春。
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进来了一名女仆通知我可以带着她们入场。
“那么,时间到了。从现在开始就不要用手再碰脸了哦,妆会花掉的。还有,京小姐请再自信一点,春小姐说话请稍微降低一下分贝。”穿过长长的走廊,我对她们进行着最后一次的教导,“关于古罗马风格的食谱,可能会和日本的不太一样吧,所以到时候请不要惊讶。肯定会有的菜是烤睡鼠、包在胡桃壳里的蜂鸟和火烈鸟的舌头。”
在一扇通天高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我站到了侧面,示意两旁的侍者推开它。正厅中的景象随着缝隙的变大而越来越清晰。
“最后,有一点请不要忘记,那就是那位大人他……深爱着你们。”我向她们深深鞠躬,展现了另一个血腥风雨的世界。
隐约之中,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但是,我坚信,她们绝不会像我一样。因为她们有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以及……爱着她们的人。
彭格列是个好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片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但是,搞不好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更加华丽而宽阔的樊笼。
(9)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有序地进行——最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帮忙挡住了最后一批打听口风的客人,我送两位小姐到礼堂的正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黑色轿车在外等着她们。
23时,接近子夜,从未折腾过如此之久的人儿脸上明显带了疲倦之色。我道别后为她们轻轻关上了车门。
深吐一口气,我转身望了望金碧辉煌的大厅,今夜,注定无人入睡。那些慷慨激昂地男人们搞不好还会一直谈论政治到很晚。
我把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空空如也的胃部传来不适。稍微……吃两口吧。虽说今天的束腰太紧了,紧到也就只能吞咽下两口就会感到撑的地步。啊、少吃几顿饭又不会怎样。
曾经对还留有一丝浪漫情怀的我有所吸引的舞会,现今看来也变得无聊。不过是个华丽的舞台,上面的舞者变了又变;没有剧本、没有对白,连时间都不知要伸向何方。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起舞、起舞,随着节拍打转儿。无法逃脱。
不过,名为乌赛莉·盖比娅的女人是否已经从这个圈子中逃脱出来了呢?我扪心自问,却得不出答案。
女人和男人不同,最起码她们是早晚都要退场的。只要年龄到了价值就会立刻减半。嗯……说到这点……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百感交集。
“所以说……”
“说不出话来了吗入江?”
“请不要强词夺理!”
“最先背叛的可是你。”
……
只言片语从人群的缝隙中传来,我惊了一下,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入江……刚刚,肯定有听到“入江”吧?
——是正一先生。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正一先生也在这个场内,就会感到一种让血液流动变快的兴奋。想要迫切地表达些什么,结果到头来却卡在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在这附近。一定是在这附近。
我提着厚重的裙摆寻找着,彩色玻璃折射出的斑驳碎光在舞池外的暗处不断闪烁。不想浪费掉这份喧嚣,在这茫茫的人群之中,我……
……我怎样呢?
相距十几公尺的地方,我渐渐停下了脚步。没有人发现我,就好像自己变成了透明。那个男人,面色不善地在质问着正一先生什么。
我认得,密鲁菲奥雷……不、应该说是杰索家族,最初的同盟之一。
然后,该怎么办……?像我这种没有任何行政职级的女人,不该插手这类事务的——我已是黑手党中长久以来的某种潜规则。唯一勉强可以说得上的盖培家族继承者,在此时也变得无力。盖培家族……已经、不在了啊。
依旧是一身白色的西装,在暗处被彩色灯光打上了泛橙的色泽,与发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感。正一先生推了推眼镜,可以看得出神色略带紧张。
那么……稍微转换一下话题还是可以的吧?我现在的身份……算是个什么呢?
调整了一下面部神经,我摆出了最标准的微笑。总感觉……我今天一直都是在替人摆脱这样那样的社交活动呢。为了刚刚的京小姐和春小姐也是。
轻轻走到他们身边,发现我的正一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要说句什么。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停下。
对方显然也随着正一先生的变化发现了什么,于是,在他转身的瞬间——
“先生。”标准的笑容,大大的屈膝礼。我注意到他的身子被吓得僵了一下,“请问,您喜欢吃蜂鸟吗?”
……
“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不……请不要这样说。只是那边好像要收盘了。”
“……小姐,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原本掌握在我手中的对话,却因着这个突然的问题而扭转了局势。
深居简出的我,即便是在密鲁菲奥雷,也没几个认识我的人。唯一在杰索先生身边露过面的场合,便是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成立仪式上。所以,这个问题完全逃离了我的掌控。
“先生,您不觉得这种搭讪太老套了吗?”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微笑,我顿了一下,轻轻说着,掌心却捏了一把汗。
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