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是,她愈写愈难过,总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种无可救药的循环里。
  她比一般人更讨厌失业,偏偏这种倒楣事总是轮到她。那种落单、孤立无援、被排挤在外的感觉,总是让她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自己是个渺小的微尘而沾沾自喜。
  等她终於将写好的履历表寄出之後,她摸了摸小拉柔软的皮毛,喃喃自语道:「小拉,俗话说,猫来贫狗来富,希望你真的能带给我一些好运气。」
  「汪、汪汪!」小拉大概是吃饱了,心情大好,连叫几声,舔了舔她的手掌。
  「嘘!不可以乱叫,会吵到隔壁邻居的!」
  「汪!」
  「闭嘴,小拉!」她真不该期待这只大呆狗懂得察言观色。
  「汪汪!」
  天啊!那个不负责任的前任狗主人平日到底有没有在训练它?简直没规矩到家了!
  看来她在奢望好运降临之前,得先设法搞定小拉给她添的一肚子火气。
  恋久弥新 2-1
  恋久弥新
  第二章
  「介寿南路三段一百二十九巷六十七号……啊!找到了,就是这里!」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叶语莲正骑著她的机车,一路上仔细对照著抄在手中便条纸上的地址,在僻静的郊区东绕西拐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在一条无尾巷的巷尾找著了她的「面试地点」。
  说来也巧,就在她寄出履历之後的隔天,她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给她的是一个嗓音甜美的女人,她说她是一间名叫「弥新古董店」的老板的秘书,老板在人力银行网站上看见她的履历,决定让她去家中面试看看。
  这就怪了,她应徵的职缺明明是行政助理,怎麽会「在家」面试呢?
  不过,目前她急於找到工作,再加上她学过柔道、防身术,皮包里还有防狼喷雾剂,就算出了什麽问题,应该也能及时脱身才对。所以,叶语莲也没想太多,就迳自过来面试,稍微了解一下情况也好。
  她把机车停妥,摘下安全帽,抬头观望。
  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三楼透天厝,一点也不像古董店老板应该坐拥的豪宅。而且,从挡在宅邸前的铁栅栏向里望去,前院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有好一阵子未经整理。
  叶语莲开始怀疑她接到了诈骗电话。又或者,会不会是某个无聊的网路骇客故意恶作剧,把她上传的电子履历表弄到莫名奇妙的地方去了吧?
  ──可恶,她的运气应该不至於背到这种天怒人怨的地步吧?
  就在叶语莲犹豫著该不该按门铃时,原本紧锁著的铁栅栏却突然无缘无故自动打开了,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往後跳了一大步。
  「你是来应徵的人吧?进来。」从对讲机里冒出一个少年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很不耐烦。
  「喔,谢……谢谢。」叶语莲有些迟疑,但还是提起勇气推门而入。反正来都来了,先进去探听一下情况再说吧。
  坐在客厅里等待她的,是一名面貌清秀的美少年,看上去只有高中生的年纪,怎麽看都不像是那位秘书口中的「老板」。
  「请问……你是严先生吗?」
  「是啊,我们一家人都姓严。」严梓棋冷冷地回答。他上下打量著叶语莲,眼神是明显的鄙夷与不屑──这个女人是白痴吗?她以为那块挂在大门口写著「严宅」的木牌是挂著好看的喔?
  「那……你的家人在不在?我今天是来找严文勋先生面试的。」叶语莲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很感冒。
  他既然不是老板,跩什麽跩呀!不过,她似乎捕捉到他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心算计的光芒……希望是她看错……
  「大概是店里有事,他还没处理完。」
  「哦,那麽你是严先生的儿子罗?我叫叶语莲,你好。」
  「他还没结婚,哪来的儿子?我是他的侄子,严梓棋。」
  「喔。」面对少年称不上友善的回应,叶语莲马上觉得意兴阑珊。
  经过一番简短的交谈,叶语莲几乎可以肯定,严梓棋不太喜欢她。她不知道这是为什麽,但她需要这份工作,个人喜恶必须置之度外。
  「不好意思,那我得暂时在这待上一会儿,等严先生回来。」
  「你也太不客气了,我有说好吗?」严梓棋一脸菜色。他只想尽快趁叔叔回来之前赶她走,只要她一走,叔叔再厉害也拿他没辄。
  「小弟弟,『出钱的是大爷』,这句话不晓得你听过没有?既然你不是付薪水的那个人,我想你应该没资格下逐客令。」叶语莲听了之後,皮笑肉不笑地回他。
  千万不能怪她欺负小孩子,因为这小子显然不懂得「礼貌」二字怎麽写。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对吧?
  「谁是小弟弟?我十七岁了!」严梓棋忍不住翻白眼,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她这麽嚣张又白目的访客。
  「在我眼里,未成年的小男生就是小弟弟。对了,今天又不是例假日,你为什麽没有上学?」她自认不是一个幼稚鬼,因此忍下把白眼翻回去的冲动,用平静的语气反问他。
  「你是我的谁啊?要你管!」啐!还没正式上任就管这麽多,真是会装熟。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未来老板的侄子的份上,我还懒得和你说话呢。」很好,这小子也惹毛她了。叶语莲索性跷起二郎腿,故意翻起摊放在桌几上的报纸来。
  「喂!你──」
  「喂什麽喂?我有名有姓,小、弟、弟。」叶语莲露出很故意的微笑,再一次说出他所讨厌的称谓。
  「叶、阿、姨,」严梓棋也不遑多让,直接将天生一副娃娃脸的她从姐姐直接升级为阿姨,「我懒得跟你废话,所以就直说了──我劝你最好现在就立刻闪人,省得大家以後都麻烦。」
  「哦?为什麽?」阿姨?这个臭小子是在故意挑衅吗?
  「因为你一定待不了多久的,在你之前已经有十七个人做过这份工作,而且平均起来都不超过一个月。」严梓棋冷笑著威胁她。
  「呵呵呵,你在开玩笑吧。区区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前面那十七个人是嗑了药还是没长脑子?连混水摸鱼都做不好,被炒鱿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叶语莲彷佛听到了什麽大笑话,轻笑出声,完全不将严梓棋的威胁当成一回事。
  她的答覆倒是让严梓棋愣了一下,「……你确定你可以胜任?」
  「废话!我才不应徵没有把握的工作。老实说,就算是当你的家教老师,我也照样工作愉快。」光看这小子招待客人的德行,他绝对有那份能耐气走十七个老师。天晓得她的运气有没有这麽背!
  此时,叶语莲还在不知死活地暗忖著。但如果她知道,半小时之後,她说的这句话将一语成谶,她绝对会後悔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或许是意外地被她说中了实情,严梓棋一时之间反而无话可说。
  他沉吟了半晌,然後似乎想到什麽好主意,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沉的笑容。
  看见眼前的少年忽然露齿而笑,叶语莲直觉得这小子肯定装了一肚子坏水,不晓得他正在盘算什麽鬼主意。
  好歹她也做了一年多的行政助理,这种笑里藏刀的笑容她在办公室丛林里可没少见。他在半分钟前脸色还臭得发馊,没道理一下子就变得天真可爱,她得小心一点才行。
  「叶阿姨,话说回来,如果你是来应徵家教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相处得非常愉快。」
  「哦,是吗?」叶语莲莫名其妙地盯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严梓棋,直觉告诉她其中必定有诈。
  而实际情况也不容她多想,因为就在下一秒,便有人用钥匙开启了大门,出现在玄关,并且伴随著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梓棋,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叶小姐已经来了吗?」
  恋久弥新 2-2
  叶语莲的视线迅速扫向那个可能是她老板的男子,一看见他的脸庞,她就当场愣住了。
  她见过这个人!在她被裁员的一个月前,他就出现在公司协办的那场慈善拍卖晚会上!
  他的肤色偏白,似乎是长年待在室内工作的结果,但轮廓刚毅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异常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令人感觉没有温度的薄唇。
  像这样一副相貌出众的脸孔,即使处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并且印象深刻。
  不过,当时令叶语莲记住他的,除了他的俊逸长相之外,更因为这个男人还是一名年轻的古董商。
  那天,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当拍卖会的最後物件──一尊清朝时期的弥勒佛玉雕开始竞标时,他不等在场其他富商开始喊价,一出口就是令人咋舌的天价,让他们本想举起标示牌的动作硬生生地停顿在空中。
  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他的特立独行毫无疑问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当他成功地标走佛像之後,更是闪电般地离开会场,一时成为众人口中的焦点话题。
  正是这种神秘又充满魄力的举止,让叶语莲仅凭匆匆一瞥便将他的脸庞牢牢刻印在心底。
  「叶阿姨,手帕借你擦口水。」严梓棋脸上尽是要笑不笑的讥讽神情。
  他就搞不懂,叔叔真的就那麽「秀色可餐」吗?怎麽每一个过来面试的女人都看他看得双眼发直?不过,或许正因为她们的应徵动机不纯洁,所以即使看似成功得到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也很快就会被他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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