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们不想去伤害别人,更不愿意被别人所伤害……
要跨出那一步,需要太多的决心和勇气。也正因如此,心中的犹豫更甚,不知该如何确定最终的结果绝对是值得的……
「但不管怎麽说,要能融入你们生活中的那个人必须是了解你们的人,这毕竟是首要前提。」看见他眉宇之间浮现出迷惑的神情,叶语莲随即明白对话最好到此为此,反正再谈下去也谈不出什麽更好的结论来,便说:「严大哥,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阴暗处,严文勋的脑子里依旧乱哄哄的,却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你不也是相当了解我们、而且早已融入我们的生活当中了吗?」
然而,等他回神过来,对自己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又感到一阵愕然。
语莲……为何是她?他怎麽会对她产生这麽不合情理的「期望」?
她只是梓棋的家教老师,对,仅此而已。
他企图说服自己,以他和她的立场,根本不可能有什麽……然而,再多的质疑和否定却无论如何也抵销不了内心那股不受控制的悸动。
事实上,就在不久前梓棋对他生气地咆哮时,他早已将梓棋对她的信任与依赖尽收眼底。从以前到现在,能够化解侄子眼泪的人,除了大嫂以外,她是第二个……
可是……哎,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是真的弄不明白了……
恋久弥新 8-1
恋久弥新
第八章
隔天一早,宿醉的强大威力彻底发作,让严文勋痛苦得想拿一把槌子敲爆自己的头。他在心里第n次发誓,下次去参加类似的宴会,绝对不再喝那麽多酒了。
等他好不容易漱洗完毕,踏著有些虚浮的脚步下了楼,到了饭厅,严梓棋却不给他好脸色看,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中的刀叉敲得盘子乒砰响,那块火腿几乎要给他蹂躏得变成一团肉酱了。
叶语莲站在瓦斯炉前熬著一锅蔬菜肉汤粥,看到严梓棋闹脾气的样子,忍不住笑著调侃他:「小子,那片火腿是跟你结了八辈子的仇是不是?你不想吃就放著,也不必这麽虐待它吧。」
「哼!我就是看它不顺眼,不行吗?」严梓棋一边说,一边很「欲盖弥彰」地瞪了叔一眼。
「行,只要你别在一气之下把盘子刮花了就行。」她笑。
「梓棋,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严文勋自知理亏,也不敢端起长辈的架子,反过来斥喝他。
「我何必生一个醉鬼的气?吃饱撑著啊!」严梓棋没好气地回道,心情欠佳地将一整颗荷包蛋塞进嘴里,彷佛在啃仇人的骨头似的大力咀嚼著。
「呵呵,我看某人撑得很厉害哦。」叶语莲窃笑,边说边盛了一碗热呼呼的粥,端到了严文勋面前,「严大哥,你现在身体应该很难受,喝杯柳橙汁、吃点热粥,应该会好一点。」
「语莲,谢谢你。」他接过她递来的汤匙,心头一热。
一直以来,都是他一肩扛起照顾别人的角色,现在轮到自己让人体贴呵护,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没有想像中因为自己是男人却表现得如此怯懦,而产生强烈的羞耻感,有的只是纯粹的温暖感受。
「叶姐姐,你干嘛对他那麽好?」严梓棋不满地嘟起嘴嚷嚷起来,「这碗我要吃!」
然後,只见他一把抢过严文勋正要开动的那碗稀饭,完全不顾稀饭刚从锅中盛起来有多烫,舀了一大汤匙就往嘴里送,结果就是反而自己烫了嘴——
「哇!好烫——呼!呼!烫死我了!」
「你是笨蛋吗!」叶语莲又好气又好笑,连忙给他灌了一大口冰牛奶,替他拍背顺气,「平常看你那麽聪明,怎麽一闹起脾气来就变成低能儿了?」
「可恶!怎麽连你也骂我啊?我还以为你跟我是同一国的……」严梓棋虽然烫到了舌头,却阻止不了他的碎碎念。
「在你耍笨的时候就不是。」她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你在说谁耍笨啊?」
「谁答腔就是说谁罗!」
看到她和梓棋你来我往地斗嘴,发自内心的微笑不知不觉地爬上严文勋的脸,宿醉的症状彷佛也被一点一滴被驱赶开来。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如果能继续维持下去该有多好?
蓦然间,他心中浮现了想要时间就此停驻的念头,而这份盼望是如此强烈,竟让他不自觉地望著叶语莲的素颜脸庞出了神。
而就在他恍神的瞬间,一段早已尘封的陈年记忆又倏然回到了脑海中——
「学长,你理想中的幸福应该是什麽模样呢?」
在爱情向他挥手告别的那一年,他陪著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孩练习完小提琴之後,她忽然这样问他。
「幸福啊……这个概念有点抽象……」
「那你就说得具体一点嘛。我就是想知道。」
「好吧,让我想想……嗯,我希望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坐在餐桌边吃饭,就算不说话,静静地微笑享用也很好。当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心里知道有另外一个人默默支援著自己,就可以很安心、很坦然地把一切交给她。当然,如果我的家人也喜欢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呵呵呵,学长,你的幸福真简单,可是也好严苛喔。」听完之後,她笑著对他说出这句听起来很矛盾的结语。
当时的他不懂,却也没有追问。
时光荏苒流逝,直到现在,他才猛然理解艾筠当时为什麽会那麽说——对於一心想实现梦想的她而言,他的「幸福」无异於是绑住她、使她无法自由飞翔的绳索,难怪她会说出「严苛」这个字眼……等他觉悟过来,却早已太迟。
然而,真正诡谲的是,以往他想起从前和艾筠相恋时的点点滴滴,心上总是笼罩著一片灰沉的乌云;但此时此刻,他竟然没有太多感触,只是平静地审视过去。
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像……就好像是搬进了新家之後,重新开启箱中的物什,一一整顿、安置,该归位的都归位了,生活步调於是上了平稳的轨道。
但,怎麽会是语莲?显然,是她将他想要的幸福轻而易举地带入了他的生活。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多年以来一心寻求的幸福早已悄然降临。然而,他却也未曾想过,为什麽这个人会是她?
严梓棋原本还在为叔不知保重自己而生气,还想继续藉故找碴,可是却看到他凝望著叶姐姐发怔,脸上的表情也是错综复杂,一下微笑,一下深思,一下迷惘,一下若有所悟。
叔该不会是想……严梓棋古灵精怪地转动了一圈眼珠子,妙计随之浮上心头。
「叔,我想去看爸爸妈妈。」
「……什麽?」严文勋被侄子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彻底惊醒过来,「以前清明节我要带你去扫墓,你不是说什麽都不愿意——」
「我就是要去看爸爸妈妈!」严梓棋又大声地重述一遍,并且加油添醋地说:「我要去跟他们告状,说你不管我的死活自己跑去喝得烂醉,想丢下我一个人!」
「梓棋,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丢下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心情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坏到现在,要是你再故意推托不带我去,我的心情就会更坏。」
「你……好吧,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严文勋虽然搞不懂他怎麽会莫名奇妙地转了性,但他这样要求确实也意味他终於完全接受了现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所以他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
「叶姐姐,你也要一起来。」严梓棋又转向正在啃三明治的叶语莲,正经八百地说道,脸上认真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语莲一听,惊愕得差点没被嘴里的食物呛到,赶紧喝了一口果汁润润喉。
「你说啥?为什麽你们去扫墓,我也得跟著去?」说到底,关她屁事啊!
「总得有人帮忙准备三牲素果吧。还是你比较喜欢提镰刀那些粗重的锄草工具?」岂料严梓棋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浑然不将她的抗议当作一回事。
「严梓棋,你把我当成女佣了是不是?」哼哼,这小子会不会太得寸进尺了?
「梓棋,你别胡闹,语莲又不是我们——」严文勋也看不下去,想出言制止。
「难道我想介绍叶姐姐给爸爸妈妈认识也不行吗?」严梓棋头一回如此坚持自己的任性,不论叔怎麽说,他就是打定主意了,「我很喜欢叶姐姐,当然也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个人是谁啊!」
「小子,你……」叶语莲忽然一阵感动,想不到他也有这麽让人窝心的一面。
「唉!好啦好啦,如果叔那麽讨厌叶姐姐的话,那就算了——」
「我一点也不讨厌语莲!」严文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出声辩解,可是话一出口,他马上觉得怪怪的。
这时,他的眼角馀光也注意到叶语莲的耳根明显地泛红,顿时明白了是自己的话听起来有那麽一点暧昧……可是,他仔细想想,又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相较於两个大人脸上不无尴尬的神情,严梓棋的眼角则是不小心流露出诡计得逞似的笑意。老实说,他也没想到叔会这麽好套话。
但为了掩饰他的小小阴谋,他随即清了清喉咙,像是主席发言一样宣布道:「既然没有反对意见,那就全体通过这项临时动议了。等吃饱了就出发!」
恋久弥新 8-2
搭乘公车抵达位於这座地处偏僻郊区、严梓棋父母下葬的基督教墓园之後,叶语莲才猛然察觉自己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