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胡说!这怎麽可能!人家看起来分明有外国血统,你怎麽没有?」
  「因为我的父母跟她的父母不是同一对,这样你了解了没?如果没问题了,麻烦闪边凉快去,让我和若葵出去。」蔡少杰不想再跟她继续瞎扯淡,揽著胡若葵就要走。
  「怎麽会没问题?问题可大了!」陈佳莉可不是好打发的料,连忙大踏步上前,挡在门口和他们俩之间。
  蔡少杰尽力忍住想发火的冲动,告诉自己这是最後一次对这个蕾丝边保持耐性,最後一次了,「你说。最好你这个问题有点深度,能够引起我回答的兴趣。」
  「蔡经理,我现在是很正经严肃地在跟你说话。我就坦白说了──我喜欢学姐,非关男人和女人,也无涉同性或异性,我就是百分之百纯粹地喜欢胡若葵这个人!所以,不管是谁对学姐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我都会站在第一线替学姐把关。你,即使是我名义上的上司,也不例外。」
  「呵,这倒有意思。请问这是若葵亲自拜托你这麽多管閒事,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作主张?」蔡少杰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眉,几近酸苛地说:「charlie陈,若葵是你学姐,意味著她是比你要多历经世事的成熟女人,你凭什麽认定你有替她『把关』的资格?难道若葵还是个凡事都要别人替她代理的小孩子吗?」
  陈佳莉咬了咬牙,硬生生吞下他的冷嘲热讽,却依旧不减她抛出质问时的咄咄逼人:「我有没有这份资格,让学姐来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评论!重点是,你呢?就算你再怎麽花招百出,学姐也不见得会对你有半点动心──」
  「套句你才刚说过的话,这要让若葵本人来回答,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蔡少杰回以一个全然不带暖意的笑脸,然後直接牵著胡若葵绕过她,「若葵,我们走。」
  「我也要去。」陈佳莉随即跟进。
  「你不准来。」
  「凭什麽?天台上有写你的名字吗?」
  「你要是敢跟来,我就把你从三十楼高的天台上踢下去。」他那种很想杀人的眼神和语气,都明明白白地昭告著他不是说著好玩而已。
  「你──」
  默然良久的胡若葵这时才说话:「佳莉,我有事要跟老大私底下单独谈谈,今天的午餐,你要自己去吃了。」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复杂得令人难以解读。
  嫁给我的最後一个理由 7-3
  风筝在乾净清爽的蓝空中飘扬著,长长的线端一头绑在椅臂上。
  躺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已经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就那麽静静地看著在阵阵秋风吹送下,忽高忽低飘盪著,却始终未曾从高空中坠跌的风筝。
  「小晋果然很厉害,这只风筝丑是丑了点,但它飞了那麽久还没解体。」还是蔡少杰先开了口。
  「……老大,很多事情是不能轻易拿来开玩笑的。」她思忖半晌才回答。
  「谁跟你说我在唬弄你了?这风筝的确──」他说,不知是否在故意装傻。
  「跟小晋的风筝没有关系……」胡若葵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包装纸都拆了,却在凑近嘴边之际又放了下来,「老大,说真的,我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
  「搞不懂什麽?」蔡少杰微微侧过头,瞄著她若有所思的脸庞。她总算肯对自己说话了,解决任何问题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充分有效的沟通上,这样就好办多了。
  「我搞不懂,你对我说的话、为我做的事,究竟是顺便为之的举手之劳,还是真心替我著想……」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盯著天上的那只风筝看,没有看他;她担心会从他望著自己的眼神中,发觉了一些她预料得到或设想不及的什麽,而导致好不容易才决心启口的话语无以为继。
  蔡少杰没有立即解开她的疑惑,而是反问她:「那你自己觉得呢?」
  「……」她觉得?这一问却让她难倒了,她就是不确定到底该怎麽「觉得」才是最恰如其份的,才会这麽苦恼呀!
  「很难回答吗?那你换个角度反向思考好了──charlie陈说她喜欢你,那你喜欢她吗?你晓得我指的是除了学姐对学妹之外的,那种另类的喜欢。」
  胡若葵微笑地摇了摇头,「佳莉在我眼中就是一个直率可爱的妹妹,我喜欢她面对我时那种胸无城府的真诚和信赖。」
  「嗯,很好。现在,你再回头想想我的问题──如果今天把我和charlie陈放在天秤的两端,你觉得我跟她的比重会是一样的吗?」
  「老大,没有一个共同标准,要怎麽比?」
  「我们对你的『喜欢』,就是那个共同的标准。」蔡少杰说得沉稳坚定。
  他语气中的认真让胡若葵不得不将视线投注在他脸上,「老大,你又让我想不明白了……」
  唉!蔡少杰终於极其罕见地叹气了,她的「坦城」实在是强大莫名,真真切切地把他给打败了!「不是我在说你,若葵,连一个蕾丝边都比你还要有正常女人的自觉,你要好好检讨自己的人生呐!」
  「这跟女人的自觉有什麽关系?我又要检讨什麽?」胡若葵只感到莫名其妙。
  蔡少杰有些无奈地摇头笑笑,下一秒却转移了话题:「若葵,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跟你交换秘密的事吗?」
  「老大,你跳tone跳得太厉害了。」
  「你别管我有没有跳tone,先听我说就是了。」蔡少杰对於接下来要对她说的话,显然也是有些窘促,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带、清了清喉咙,才又往下说:「咳嗯……我的童年,远远算不上悲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爸妈在我国中毕业那年离婚,至於原因,就跟普天之下会在结婚生子後又劳燕分飞的夫妻一样大同小异。」
  「嗯,我可以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想你也知道,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又特别叛逆,我在学校里闯了不少祸,给我老子捅下不少篓子;正好那时候美国的分公司才刚成立,他那时还是公司的ceo,就乾脆主动申请外派,带著我这个麻烦透顶的独生子到国外生活。隔年,我适应了那里的环境,而我老子也认识了我二妈,她同样也是与原来的配偶离异、身边带著一个女儿的华裔女人,就是arida的母亲。」
  「arida……你的异父异母姊姊……」听到这个名字,胡若葵没来由地呼吸紧窒了一下,感到些微晕眩。血糖又低了……她想,连忙将棒棒糖送进口中。
  「接下来有好几年的时间,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那是一个後天拼组起来的『家』,但实际上就和我爸妈离婚前的家庭生活没两样,我们也彼此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许多平淡却舒适的日子。直到──」
  「直到……你跟arida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对吗?」听他把话都说道这个份上,她再故作不知就显得太矫情做作了,索性帮他接话。
  蔡少杰沉静了几秒,待他将心中那些纷扰翻覆的记忆稍作清理後,继续说:「我们,爱上了彼此……现在回想起来,是有那麽一些傻气,但当时的我们,确实爱得很深、很浓,谁都无法阻隔我们想与对方共渡一生的心念……即使是我老子和她母亲强烈反对,但我跟arida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麽就是不能……」
  胡若葵静静地听著,没有插话。伴随著他仍掺杂著几许痛楚的往日回忆,脑海里也跟著浮现那天她意外看见的、arida与他深情拥吻的最终画面。
  衔在口中的棒棒糖,是她最爱的、甜度也最高的凤梨口味,怎麽一下子就变得不甜了呢?甚至还有一丝丝不明显的苦味。真是怪了,难道是她放太久没吃,一不小心就过期了?等会儿回去要仔细检查一下。
  「对我们而言,代表人伦秩序的『传统』简直荒谬得可笑,我们当然剧烈不从地反抗。我老子对我已是失望透顶,他甚至扬言如果我再这麽离经叛道下去,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回答他,好啊,断就断,反正我极端痛恨『血缘』这种蛮横不讲理的鬼东西,如果断了能让他省心、也让我快乐,不正好皆大欢喜吗?」
  果然是老大会说的话,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一个人的个性要扭曲成像他这样也得从小培养才行。胡若葵暗忖道,不知怎地,她就是很难专心地咀嚼他说的话。
  「我真的已经做好了无论要牺牲到何种地步,也要跟arida厮守终生的准备。可是,我忘了,两人之间的爱情,光只有这样,是不够的。」蔡少杰唇角微勾,却是异常苦涩,「我能做到,而她不能。arida无法为了我,而彻底割舍另外半边没有我的世界。我二妈,她的母亲,哭泣著向她下跪,叫arida乾脆亲手杀了她,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再阻挠她的选择……」
  「所以……後来呢?」胡若葵心上一阵惊跳。她蓦然想起了姊姊的遗体进行火化的那一天,爸妈悲恸大哭到体力不支,最终纷纷跪倒在殡仪馆如死一般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与凄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没多久,她结婚了,却不是跟我,而是在她大学母校任教的一个副教授。他是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男人,重点是,那时候他出现得实在太及时,我老子、她母亲很快地在一个月内就办妥了他们的婚礼。事已至此,我嘛,一个跟『幸福快乐的生活』沾不上边的苦情配角,当然得识相点滚得愈远愈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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