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婆半含着泪激动地说。
  佑冰心如刀绞,想上前去扶,却还是强硬地问道:“你们跟我有血缘关系吗?”
  外婆再也无法克制地放声痛哭起来,外公极度痛苦地看着佑冰,答道:“你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如果没有呢!”
  如果没有!那应该就是没有吧,外公的回答在佑冰听来就是肯定地告诉她,他们没有关系,她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两拳,再也听不到什么,再也说不出什么,痛苦地望了望俩老后,她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家门……
  想到这里,佑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被人捶的感觉从离家之后就如影随形,无论多用力地呼吸,都无法疏解。来到清州就是为了找那个给了她生命然后又一走了之的人,清州舞蹈学院是佑冰所知道的唯一和这个人有联系的地方,她想亲眼看看这个人,再听她亲口说出抛弃自己的原因。其实这个原因她已经自己在心里诠释过一遍,无非是那个人接受不了一个不健全的孩子。但是佑冰的心灵深处又渴望着听到一个更无奈、更有苦衷的版本,起码让自己觉得,妈妈不是因为不爱她。
  佑冰没有在下火车后直接前往清州舞蹈学院,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晚,从华灯初上直到夜排档也收了摊。人群再拥挤,也没有一个知道她是谁,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如同鬼魅般地游走在街上,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轻得就像空气一样,随时可能飘到不知什么地方。
  第三节 第四节
  三
  公交车在舞蹈学院站停下之后,一城如兴奋的小鹿般下了车,飞也似的往之前与佳晴说好的碰面处赶去。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湖蓝色蝙蝠袖针织衫紧身牛仔裤的女孩,身材匀称得让人移不开双眼,不在身边的时候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一城的梦里,但亲眼看到还是比梦里的不知还要漂亮多少倍。忍不住上前抱住佳晴柔软的身体,佳晴的双眼如水般地望向一城,两人都无法自控地忘情地吻了对方。
  就像所有幸福的校园情侣那样,一城和佳晴手牵着手在黄昏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互相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情到浓时便拥吻着对方。
  “让我想了那么久,你要怎么补偿我?”一城托起佳晴的脸庞半带宠溺半带抱怨地问。
  “人家是真的很忙啦。”
  “我不管,这几天你都要陪我。”一城耍起了性子。
  “不行啦,你忘了吗,我跟说过我明天晚上有个演出的,明天一大早开始就要彩排。”
  一城叹了口气:“我们的佳晴还没成名成家呢,就这么忙了,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你乖啦,明天自己逛逛,晚上来看我演出。”佳晴做了个小鬼脸。
  自从佳晴上了舞蹈学院,相聚就变得特别短暂,一城虽然一直都知道佳晴视舞蹈为生命,可上了大学后,更是像上足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有时他觉得自己都无法让她停下来,他倒是真的希望佳晴可以停一停,和他一起享受一下美好的恋爱时光。
  “好吧”一城无奈地说,“就请舞蹈家小姐安心地排练吧。”
  “一城”,佳晴半吞半吐,“明天的演出对我很重要,可能会影响到我今后的发展……”
  看到佳晴似乎有许多无奈,一城的心又软下来:“明白明白,我开玩笑的,肯定不影响你。”
  听到这话,佳晴的笑容又绽放开来,在一城的额头上轻轻地送上一吻。
  四
  翌日清晨,天色很阴沉,佑冰站在这座国内顶尖的舞蹈学院的校园里,寻找与那个叫凌若岑或者是她妈妈的女人有关的一切。她果然在校门口的专家介绍栏里看到,凌若岑是古典舞系的系主任,于是便循着校内指示牌的方向,找到了古典舞系所在的教学楼。这是一座三层的小楼,古朴而肃穆。佑冰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感觉离那个叫妈妈的人越来越近,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
  进到楼内,是一排练功房,看到只有一间的门是开着的,佑冰便走了进去,练功房的一面墙全是镜子,镜墙右手边的那面墙上挂着三张巨幅的海报,佑冰一眼就认出最左边的那副便是凌若岑,那个应该被叫作妈妈的人。
  在海报面前,佑冰呆呆地出神,直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这里是学生专用的排练室。”
  佳晴一项习惯最早来到练功房,突然看到已经有人在,甚是奇怪。佑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练功服的漂亮女孩走向自己,想必是这里的学生,没有搭理,又转过头继续盯着海报。
  佳晴看此人如此专注地盯着自己母亲的海报,随即问道:“你认识她吗?”
  “你认识她吗?”佑冰目不转睛,无意识地答道。
  “你应该认识她的吧,大舞蹈家凌若岑。”佳晴也望向海报,若有所思道。
  “你跟她熟吗?她教过你吗?”佑冰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身边这个女孩,细看一眼竟觉得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熟,熟得要命,教了十七八年了。”佳晴边说边转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佑冰疑惑而清冷的眼神。
  “十七八年?”佑冰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忽然生出一丝羡慕,自己的妈妈教了她十七八年,好长的一段时间,而她从不曾享有过哪怕是一刻的共处。
  “是啊,她是我妈。”佳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又望向了海报。
  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凌若岑的女儿,“她是我妈”在佑冰听来是那么的刺耳,而且这女孩说得又是如此轻描淡写,就像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容分说。再细细端倪这个女孩,从眉宇到鼻尖到唇际,无不透露着她就是凌若岑女儿的讯息,她是那么好地继承了妈妈隽秀的脸庞和优美的体态。佑冰不由自主向一旁的镜子里望了望自己,不像,自己和妈妈确实不像,似乎妈妈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一旁的这另一个女儿,与自己则毫无关系。佑冰心想,即便是妈妈把那些不美好的东西全都给了自己,那也好。可是没有,妈妈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得让她感觉不到她们之间有任何联系。
  “所以,你也会跳舞吗?”想到自己可能不再动弹的双腿,看着旁边这个女孩美丽而修长的双腿,佑冰万分地痛苦说出了这几个字。
  “当然,凌若岑的女儿怎么能不会跳舞。”佳晴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过在佑冰听来却是极度刺耳的炫耀,只有正牌女儿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和荣耀,她这个藏在角落里的或者根本就不应该出现的人只能远远地瞻望。
  佑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像被无数只手抓着不放。不想在呆在这个地方,多看那女孩一眼都像是对自己多一次的羞辱。于是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练功房。
  佳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一大清早地碰到这么个人,想着可能是慕名来参观的,不过今天的时间很紧,佳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不知所谓的人和事。
  第五节
  一城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走,被女友下了“我要排练、不得来烦”的命令,只得自己一个人无趣地游逛,就在恍惚走神之际忽觉偌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身上。从一早上起就有要下雨的感觉,云层好似终于裹不住沉甸甸的雨水,雨滴纷纷而下,这雨不算大,但落在身上片刻就能把衣服浸湿。一城见到不远处有小贩兜售雨伞的,也跑了过去准备买一把。
  在与众人的哄抢中,终于轮到了一城:“麻烦,我要一把。”
  “给您,五块钱。”小贩递来一把粉底小花的折伞。
  “换一把吧,这个太花了,我一个男生用不合适。”
  “最后一把了同学,将就将就吧!”
  一城无奈地打起这把花得离谱的伞,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记得校区北边有个少人问津的湖,不如到那里走走。
  行至湖边,雨中的湖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一城于是开始打量起这个僻静的角落,就在望向右侧的一刹那间,猛地看到一个人站在距自己一百米开外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个人影好似有那么点印象,黑色的卫衣黑色的帽子,难不成是火车上捡了自己钱包的奇怪女孩,再定睛细看,确实应该是她。一城感到一种孤寂的压迫感,又见那人朝大石头的边缘更靠近湖面的地方踱了两步。她应该不会想自杀吧!一城忙向女孩的方向跑去,途中粉色的花伞也顾不得落在了地上。
  站在大石头上的佑冰看着气喘吁吁的来人,有些吃惊,再细看,发现居然是他。
  判断自己没有认错人,一城忙开口:“真的是你,”联想到先前此人的奇怪举止,再加上又在这里撞见,便认定此人多半是来寻死的,“你不是想跳下去吧。”
  跳湖自尽?可能是有那么一刻佑冰想过,可是她现在知道就算是死了可能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如果死都不能换来一点那个人的怜惜,那死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自己的生命本就会慢慢凋零,那个日子也许并不远。她定定地望着湖面,冷冷地说道:“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怎么你没把我当人吗?”一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佑冰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转头看着一城,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有一个人此刻和自己在一起,虽然只是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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