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爱了这么多年的天使吗?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可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或者根本不值一提。一城无言以对,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佳晴,害怕再听到也不想再听到任何让自己更心痛的话语,便转身而去。
佳晴看着那败兴而去的背影,想再开口说点挽回的话,但骄傲让她止住了口,她记得在他们俩的交往中从来都是一城先服软,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先妥协,即使是现在也不会改变什么。
第七节
第二天早晨醒来,一城的头就像炸开了一样的嗡嗡作痛,昨晚用啤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开始怀疑自己在佳晴心中的位置,回想起在他们的相处中,无一例外地都是以佳晴为中心,佳晴的任何决定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告诉自己,而且只是以通知的口吻,无论自己赞成或不赞成,都没有任何关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一直都有,但从没像这次这么强烈过,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骆驼背着稻草走的时间太久,真的会累。但是昨晚的对话,有两样东西是一城在感情上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一是关于自己的妈妈,他永远不想也允许任何人伤害的人,一是佳晴看似无所谓的态度。确实,妈妈在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离异之后便带着自己改嫁了一位殷实的地产商人,但妈妈是个外表柔弱而自尊心极强的人,从不喜欢向这位现任的丈夫要求什么,因为是后嫁进来的,妈妈在这个家庭也没有得到什么应有的尊重,因此自己也从不喜欢和这家人有太多瓜葛。再加上自己曾经亲眼目睹继父的卑劣行径,早已下定决定不会与他牵扯任何关系。关于这件不堪的往事,一城挣扎过要不要告诉母亲,最终还是因为母亲的心脏病而作罢,因为至少,这位继父对自己的母亲还是照顾的。想起当年自己报考大学的时候,母亲确实曾想求继父送自己出国读书,却被一城断然拒绝,如今只是凭自己的考试成绩被国内一所大学的建筑系录取。一城乐于与佳晴倾诉一些私人的事,因为他一直都把她当作至爱和至亲,全然没想到佳晴会说出“自己的妈妈帮不了自己”这样的话,这让他既气恼又伤心。
一城的头还是很疼,一时千头万绪,他想无论如何,应该再找佳晴谈一次,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多年来视如珍宝的爱人和感情,他不相信那么多年的感情会脆弱到一碰就碎,也许他们都误会彼此了。
于是有些激动有些忐忑,一城来到了佳晴的宿舍楼下,选择事先没有打电话告知而直接跑过来,是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决意要说个明白。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一城见到佳晴迎面走来,应是刚从练功房出来,虽有些踟躇,还是迎了上去。
“能再谈谈吗?”
佳晴看着一城,虽有气,但想着他还是回来哄自己了,于是便软了下来,回了句“嗯”。
“一定要去吗?”
佳晴白了一眼一城,心想怎么还没绕出来,便没好气地说,“一定要去。”语气煞是肯定。
“你有没有想过我?”
“不就是等两年吗?你不是一直愿意等我的吗,怎么这次就不行了!”佳晴激动起来。
“所以你一直认为我是应该等你的对吗?”
“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佳晴赌起气来。
“所以,我的梦想跟你比起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对吗?”
佳晴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城,觉得他简直是胡搅蛮缠,“你不觉得你的梦想确实就像梦想那么遥远,可是我已经踩在这条路上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佳晴一直没勇气这么告诉一城,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一城盯着佳晴,眼神里是气恼是失望,是无力也是心痛,虽然隐约觉得自己配不上佳晴,但从不愿意正面面对这个问题,如今从佳晴口中说出,让他有一种无力的痛感。想再说些什么,却想不出任何的词句,他的梦想确实还很遥远,可是佳晴已经站在了成功的门口,自己难道真的要做那块挡路石吗。
一城最终还是转身走开,只觉得浑身没有气力,脑子嗡嗡作响。
佳晴看着一城走开的身影,想叫住他,却也没有,她既气恼也有些不解,一城从来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为什么这次不一样。然而心里却隐隐知道着原因,就算扪心自问,真的能和这个平凡的男孩子一直走下去吗?那些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日子总有一天是要结束的,自己所期盼的不平凡正要开始,也许是时候为青葱岁月划上一个暂停符了。
总之,一城没有回头,佳晴没有开口。
第八节
佑冰回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外公外婆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回来的这一路上,无论是走着、等着还是坐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的冲动和任性。人也许就是会为了什么一时放不开自己,一时昏了头脑,一时被梦魇抓住不能自拔,很难解释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佑冰清楚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气恼养育和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外公外婆,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都是亲人;更不该不顾腿受伤的外公夺门而出,独自离开。当初确实气恼妈妈对自己做了残忍的事,但自己的所作所为何尝又不残忍,不想承认残忍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无论妈妈是什么样的,做了什么样的事,暂时全都不想理会,现在佑冰只想好好照顾养育和陪伴了自己二十一年的外公外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停歇过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一样。
临走到家门口,佑冰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粉色花伞,一路上不知不觉地一直都握着它,像是握着某种力量,支撑着自己。脑海中不停地会出现那个男孩的面容、身影和话语,就像是自己在地狱之门徘徊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行者,她看到的是在自己呕吐时真切关怀的眼神,在以为自己要自杀时拼命劝阻的真挚。佑冰开始相信,这个行者是上天安排来拯救自己的灵魂的。曾经有一刻,佑冰怀疑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个梦,但手中的伞告诉她,那确实发生过。曾经有个人在雨中给自己撑起过伞,然后告诉自己“就算那个为你打伞的人暂时还没出现,你就先给自己打着”。想到此处,便有了力量走下一步、下一步和再下一步。
推开家里的门,见到外公坐在沙发上,小腿上绕着绷带,应是上次骑车受伤还未好,佑冰一时无法自控,心头一软,泪水喷涌而出,向外公走近了两步,唰地跪在地上:
“外公,请您原谅冰儿!”
外公被佑冰的一跪着实一惊,但也已是老泪纵横,外婆闻声从厨房出来,见佑冰跪在地上,也是一下子双膝着地和侄子女抱头痛哭。
“外婆,冰儿错了,求外婆原谅冰儿!”
“你没有错,孩子,是我们不好。”外婆已泣不成声,“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痛哭过后,三人坐在一起,可谁也没有先开口,老人的眼里满是关切、无奈和愧疚,佑冰都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有些事老人不愿说,说了只是揭开更大的伤疤。
外婆终于开口道:“冰啊,你是我们亲生的侄子女,别怪你妈妈,她是有苦衷的。”
“外婆,我明白的。”听到外婆说自己是亲生的,已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佑冰早已打定了主意,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会用自己全部的心力赡养他们终老,现在听闻外婆这么说,心中已是无比的快乐和自在,“我不怪任何人,你放心。”
“冰,”就在此时,外公沉沉地说,“你想知道的话,我们就告诉你。”
“不想,”佑冰忙说,与其说是怕勾起老人的伤心事,不如说是怕真相让自己更受伤害,“没什么要紧的,我会好好的,您放心,外公,不会再犯傻了。”
外公抬起了本垂下的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侄子女,“什么时候你想知道,再说。”
佑冰笑了笑,安慰俩老道:“没事儿,开学我就回学校。”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但谁也没有提佑冰的病。佑冰告诉自己,该来的总要来,不如先好好地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就像那个人说的,就算暂时没有人为自己撑伞,就自己先撑着吧。
第九节
新学期伊始,佑冰回学校报到,大四下半学期的生涯就此拉开帷幕,每当想到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会禁不住倒抽一口气,不知道无法行走的日子该如何去过,每到此时又会强迫自己不去想,重新关注当下。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大家都在思考着自己的职业规划,进进出出地应付着各类面试。但佑冰却好像无法融入,无法给自己设定什么职业规划,因为她的人生似就像存在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可能会不一样。佑冰想着,就算哪天真的失去了行走能力,也希望能到处走走,就算是坐着轮椅。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地方能让她这样的人工作。
走过校园的信息栏,佑冰驻足看了看,偶然间发现一张寻实习生的告示,细看下,是一家物理康复机构要找实习生。物理康复机构,佑冰似懂非懂,是不是帮助那些残障人士做康复治疗的。佑冰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看到别人的行走,也许自己做不到,看到别人的健康,也许自己会失去,看到别人的笑容,希望自己还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