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于是记下了联系方式,决定试一试。
下午时分,佑冰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来到这家物理康复机构,这是身处小巷里的一个老宅,两层楼的样子,门外有个院子,院子里放着像是一些物理康复用的装置,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各种设备,几个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员的人各自帮扶着另几位正在做各种运动,有的做得很辛苦,也有表现不错的。正当佑冰四处张望之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朝她走来:“请问,你是?”
佑冰收了神忙答道:“哦,你好,我是上午打电话约来面试实习生的。”
“哦,就是你呀,跟我来吧。”随即把佑冰带到了二楼,“坐吧。”
见那个女人在工作台前坐下,自己便选了一张空位子也坐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女士,大气端庄,脸上似乎总是笑盈盈的,于是原先的紧张也疏解了不少。
女人边打量着佑冰,边说:“你还在读书吧?”
“大四了,快毕业了。”
“大四了?大四的学生不是都忙着找工作吗,你也看到了,我们其实是一家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康复中心,可能不太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所以,你们纯粹是帮助那些需要做康复治疗的人?”
“是的,我们只收取一些很低的设备维护费,如果有些病人实在有困难的,我们是不收费的。”
听到这里,佑冰心头一热,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于是问道:“到这里来的人一般都是什么病呢?”
“导致他们残疾的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先天性的,有的可能是意外致残,也有的是后天得了某种疾病。”
“也有先天性的。”佑冰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没听清佑冰在说什么。
佑冰身子往前倾了一下,认真地说道:“请您让我在这儿工作好吗?”
女人被佑冰的严肃惊了一下,“我们这里不是什么高收入的地方,工作也挺辛苦的,现在你也了解我们的情况了,你是不是要再考虑清楚,毕竟你快毕业了,而且我们只是找实习生。”
“不要紧,我想在这儿工作,请您让我在这儿工作好吗?”佑冰的眼神依然坚定。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想在这儿工作吗?”女人有些不解,看到佑冰坚定还夹着些许哀求的眼神,觉得煞是奇怪。
“因为我想看到他们能重新站起来,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佑冰若有所思地说。
“给自己一个什么机会?”女人追问道。
佑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情况,如果真的能在这里工作的话,她希望自己所付出的真诚也能得到真心以待,于是便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自己什么也会残疾,你会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我确实有这种先天性的疾病,可能过个几年就要坐在轮椅上,所以我想在这里,就当是离阳光近一点,离希望近一点。”
佑冰殷切的眼神和真诚的口吻一下子触到了女人的心灵深处,“你就来吧。”
“谢谢!”佑冰笑得很开心。
俩人接下来谈了一下有关工作的安排,佑冰主要负责记帐和康复设备的维修记录。谈完了工作,女人对佑冰说:“差不多了,现在你还有课,所以就每天3点下课后过来2个小时,周末不用来。”
“好的,明白。”佑冰点头道。
“那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女人说得很真诚,“对了,我送你下去。”
佑冰有些受宠若惊,但也未拒绝,觉得和这个女人也挺有缘的,似乎能理解自己无法言说的心情。随着她下到一楼门口,女人忽然用手指了指一个正在扶着双杠做行走练习的男孩,看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说,
“那个是我儿子。”
佑冰突然有一种心好痛的感觉,看着那个男孩艰难地做着练习,喘着粗气,佑冰知道自己的眼泪在向上涌,但还是把它们强忍在眼眶里,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正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是无比的怜惜还有自豪。女人转过头来依旧笑盈盈地说,“这个地方我和我丈夫自己开的,本来就是为了我们的儿子,他是先天性重度肌无力和运动神经元萎缩,他是在十岁的时候下肢彻底瘫痪的,需要长期康复治疗,后来我发现还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挺好的。”
佑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满是钦佩,又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不,不想做任何对比,告诉自己应该放下,必须放下。即便是没有她的日子里,也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临走之前,佑冰笑着对那个女人说,“明天下午三点我准时过来。”
第十节
自从和佳晴不欢而散后,一城独自回到堰江,没有再打电话,甚至不知道佳晴是否已经出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同学朋友聊天出游,一切好像都黯淡了下来。始终不明白的是,自己如此认真付出的感情只是被当作里所应当的笑话,也许从一开始佳晴就觉得自己是配她不起的,可能自己也清楚,但是谁又能放弃已握在手中的幸福,就算是做梦,只要梦没醒,就能一直做下去。然而,梦总有醒的一天,但也未免真实得有些残忍了。
配得上还是配不上的天平始终在一城的心理摇晃,他很想说服自己没有什么配不起的,但却好像始终没有这样的底气。承认配不上就是对自己残忍,不得不承认自卑的情绪让自己十分气恼却又无奈。如果还存了那么一点骄傲的话,那就是不打电话,不联系,不交流,只把自己狠狠地锁起来,好保存那最后一点尊严。
这一年同样也是一城大学学习的最后一年,可是从清州回来后他便再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课程上,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旷课也成了家常便饭,不是闷头在寝室睡觉,就是漫无目的地不知走到哪里,让谁都找不到。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学期,眼看毕业在即,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忙碌,一城的心思却全不在此,以至于学校已经向他发出最后通牒,若再不把那几门因旷课没有通过的课程补上,将勒令其退学。
这天,一城拖着他那虚无的身体回到家,自己也不知道在学校宿舍又呆了多少个昏昏沉沉的日子,也许是三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总之是记不得了。推开家门,但见妈妈急切地迎上前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一城被妈妈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也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呀!”说话时瞥见了坐在沙发上正抽着烟的男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继父,自己父亲离开后妈妈再嫁的那个男人,不过从来都不喜欢他,甚至厌恶,这个男人的虚伪是一城心头永远抹不去的症结。
妈妈关切地道:“刚才学校打电话过来,说要开除你,是你爸爸接的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呀?”说着几乎要哭出来。
继父掐掉烟头,沉沉地道:“怎么搞得这么严重,怎么旷了这么多课?”
向来都不喜欢继父插手自己的事,一城没好气地答道:“这事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们不用管。”
“一城,”妈妈呵斥道,“不要这么和你爸说话,其实你爸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国外读书,他可以替你安排。”
“不需要!”一城斩钉截铁地说,“妈,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求人。”
“我没有……”妈妈委屈地说。
“而且国外有什么好的?”一城突然激动起来,“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的,妈,您不用烦,你儿子我还没被开除呢!”
“你怎么解决,你也不小了,就不要让你妈担心了。”继父忽然说道。
听闻此言,一城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我不会让我妈担心的,也不用你为我瞎操那份心!”
只听“啪”的一声,妈妈在一城的右脸颊重重地打了一记,泪水擒在眼眶里,满是心痛和失望。一城望了望妈妈,低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任凭妈妈哭着喊他的名字。
走到大街上,看着已然落下的夜幕,一城心里一沉,茫然不知所往,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者干脆直接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于是在路边小店买了一打啤酒,独自坐在堰江的堤岸上想着把自己灌醉。
……
佑冰结束了康复中三点到五点两个小时实习生工作,本打算骑车回学校宿舍,骑经堰江堤岸,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一时出了神,于是便下车推行。见到一个人原本坐在岸边,突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了几步跌到在地上,显然是喝了不少酒,那人又爬起来,也不知方向,跌跌撞撞地就朝佑冰的方向扑过来,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佑冰的自行车,便又倒在地上。佑冰忙停好车,低头上前询问,谁知迎上来的这张面孔竟是如此熟悉,佑冰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对佑冰来说,这张脸代表了对生活的信念。不过他显然是喝醉了,浓浓的酒气从鼻腔里喷涌而出,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佑冰想把他扶起来之际,一城猛地吐了起来,呕吐物径直落在佑冰的身上。
“你不要紧吧,”佑冰顾不上吐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把一城扶到江边的长凳上,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脸上的脏东西擦掉,一城晕得厉害,神志也不清晰,对眼前的人和事全都无法辨认,想要说什么,却也没有气力,只觉得头重得厉害,头一偏,倒在椅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