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佳晴道过谢后,医生便出病房了。
  由于手上绑着各种管子的关系,佳晴一时没能拿稳那张确认书,纸张一直飞到了病房的一角。一城见状便跑过去捡起来,眼角不经意间在纸上扫了一眼,只是这一扫却让他大惊失色,于是忙定睛又看了一眼,没错,没有看错,肾源捐献者的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凌佑冰”三个字,凌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重名的概率应该很低。
  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一城表情严肃地问佳晴道:“这个捐献者你见过吗?”
  佳晴也被一城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弱弱地答道:“我没见过,不过我妈妈见过,好像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一城忙又对着那张纸仔细端倪,希望能找出更多的线索。性别,女,年龄,二十七,天哪,这些信息都完全吻合。于是再看,联系方式这一栏,是一个手机号码,这个号码一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没错,是佑冰无疑。天哪,到底发生什么事,佑冰什么时候又偷偷地做了这个决定,无数的疑问充斥到一城的大脑,完全想不明白。最后,一城的视线落到表格最下方的一栏,手术风险提示,
  “由于捐献者患有运动神经元疾病,手术中的麻药使用可能导致下半身瘫痪。”
  一城觉得整个身体都突然僵硬了,那种急切和心痛似乎就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只觉得呼吸都有困难。
  见一城僵着,佳晴忙问:“怎么了,你认识她吗?”只是还没等到话说完,一城已跑了出去。
  第六十六节
  医院的出口处,佑冰正往前走,忽地被身后的人叫住。
  “佑冰,”说话的是凌若岑,“手术是后天。”
  “你不用提醒我时间,”佑冰并没有回头,似乎不想看见母亲的脸,“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另外,你答应我的,别忘了,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你一定要照顾外公外婆。”
  说完便疾步向前走去,始终没有回头再看看母亲,因为根本无法回头,无法忍受那张冷漠的脸,那些冷漠的言语。整个上午自己在母亲的陪同下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母亲始终没有笑脸,也没有一句温存的问候,只是到了出了结果,才略松了口气,因为配型很成功。不过,医生当即告知了佑冰在手术中可能遇到的风险,母亲只是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佑冰,仿佛丝毫不觉得这风险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佑冰是这么觉得的。
  佑冰一路疾走,想甩掉妈妈那张冷漠的脸孔,却不知为什么却始终萦绕。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了堰江的堤坝上,今天的江水似乎特别的湍急,就像佑冰的心情一样无法平静。
  ……
  跑出病房的一城径直跑到医生办公室,但根本不知道哪位是佳晴的主治医生,一通铺天盖地的乱问之后,终于找到那位医生,又混说自己是肾源捐献者的家属,要求详细说明手术风险。终于在一通胡搅蛮缠后,一城明白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手术中所使用的麻药极有可能让佑冰致残,或者加快致残的速度。
  一城心乱如麻,不停地打着佑冰的电话,却始终关机,回到康复中心,也没见到人,便又出来寻。街上,商店,人群中乱找一通,却都是惘然。一城忽然发现,原来自己都不知道佑冰会去哪里,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好好地了解她,一城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责一样深的还有焦急和心痛。
  正在心乱难当之际,一个念头忽然从一城的闹里闪过,说不定佑冰会在那里。一城当即往堰江江堤的方向而去。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直觉告诉自己她会在那里,就好象那是命中注定的地点一样。
  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堤旁,一城开始循着堤坝一路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一城立刻全速跑了过去,直到看见佑冰一个人静静地对着江面发呆。
  一城来不及平复喘息,便冲着佑冰大声问道:“为什么不开手机,你知不知道我打了你多少电话?”
  佑冰仿佛是猛的被一城惊醒,不得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但仍有些跟不上,呆呆地答道:“是吗,不好意思,我去的地方不允许开手机。”
  “医院是吗?在做检查,所以不能开手机是吗?”一城急切地问道。
  佑冰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城:“你怎么知道。”
  一城忽然觉得生气:“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哪怕只是说一声。”
  “你别这么紧张好吗,我只是去做一件我应该做的事。”佑冰回答。
  “你知道,这个手术会有风险吗,医生已经清楚地告诉我这个手术会有很大的风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佑冰静静地答道,“但是,这件事是我一定要做,而且必须去做。”
  “为什么?”一城实在无法理解。
  “难道你要我看着她去死,明知可以救她而不去救吗?”佑冰看着一城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城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但是,你不是非要这么做的,还可以去找其他的肾源啊。”
  佑冰看着一城的眼睛,痛苦地说道:“你知道吗,肾脏的配型是很难的,陌生人之间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直系亲属之间才有可能。我不可能看着我妹妹去死。”
  “你说什么?”一城万分震惊,他不知道原来整件事的背后有这么多的故事,再联想到他所知道的一切,佑冰一直是过着没有父母的生活,也不曾听过她有兄弟姐妹,更别说竟然是佳晴,“你是说,佳晴是你的妹妹。”
  佑冰点点头。
  “那么她的妈妈……”
  “也是我的妈妈。”佑冰打断了一城的问题直接答道。
  一城忽然说道:“可是,你从来没有和她们生活过,不是吗?”在一城的心里,什么都不可能比佑冰的健康重要。
  “是又怎么样,”佑冰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了,“难道这就可以成为我不去救她的理由吗?”
  一城无言以对,他确实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说服佑冰不要去做这件事,甚至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难道真的可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能不管另一个人的生死吗?
  见一城沉默不语,佑冰像是读懂了他眼睛里的东西,反倒笑着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只是有风险,不是一定就会有事。”
  看着这样的佑冰,一城觉得心痛无比,沉默了许久,终于又说道:“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她们。”
  佑冰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然后说道:“喜不喜欢跟这件事比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吗,我妈妈因为不能接受一个有缺陷的孩子而选择离开,现在,又要她接受一个完美的孩子有可能会离她而去,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残忍了。”停了一会,似乎是在哽噎,佑冰几乎带着哭腔地对一城说:“我虽然不完美,我也想让她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差的,所以我一定要那么做,你明白吗?”
  看着眼前这个倔犟孤寂的女孩,一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不知道她所面临的是怎样的痛苦和挣扎,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度量。一城只想把所有的温度都传递给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她。但是,一种莫名的无力感让他无所适从,他知道不可能阻止佑冰,唯有共同面对。
  紧紧地搂着佑冰,一城坚定而温柔地说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佑冰只觉得身体就快融化,这不是单纯的感动,而是触动灵魂的声音,无论将来会怎么样,至少在这一刻,她真的只想融化在这个她爱着的男人的怀里。
  第六十七节
  在堰江堤上坐了一会,一城把毫无精神的佑冰送回家,看着她上楼后才离开。
  送佑冰回家的这一路上,一城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渐渐地竟成了执念,他必须去见一见佑冰的妈妈,虽然并不太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但是他必须去告诉她不要再伤害佑冰。于是立刻折回到慈济医院,尽管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佑冰的母亲,但这也是一城唯一能想到的地方,毕竟自己的女儿正在那里,作为母亲也应时时照料。
  到了慈济医院,一城按着此前的方法又一次进入到佳晴的病房。只是佳晴见到推门进来的一城竟是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本就觉得奇怪,更越发奇怪了。
  “怎么又来了?”佳晴问道,却发现一城似乎是在寻着别人,不像是为自己而来。
  一城并没有第一眼见到佳晴的母亲,环顾了一下才发现一位端庄秀丽的中年女人坐在离病床稍远的一张椅子上也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一城的记忆立刻告诉他这就是佳晴的母亲,这位美丽的女人,虽然青春不再,但这美丽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更何况年少轻狂的自己还被这位漂亮妈妈严厉地训斥过。
  “您是伯母吧。”一城对着佳晴的妈妈道。
  凌若岑有些疑惑,此时佳晴对母亲说道:“妈,这是江一城,您还记得他吧。”
  凌若岑仿佛一下子想了起来,立刻面露不屑地说:“原来是你啊,这么多年了,还在缠着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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