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医治

  任蔘倒是对银纱这幅模样很是习惯,径直向前,淡淡道:“是毒师和我爹给你们主持的婚礼。”
  “所以说,其实是爷爷把我嫁给他的?”银纱很快镇定下来,心里似乎对这件事早就接受,自然而然。
  她跟着任蔘的脚步,皱眉疑惑道:“但是爷爷他为什么现在又不愿意承认了呢?还想让我忘记这一切……”
  “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毒师一定有他的理由。”任蔘自小对无殇就有一种崇拜之感,对他所做的事情坚信不疑,“而且,他做的事情,绝对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么?”银纱低声重复,又有一丝不确定。
  她忽然有些难过,为什么忘记了一切,不管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那些经历都被她给遗忘了。
  而如今,她又该怎样去判断,什么是对自己好的事情?
  “快到城门了。”任蔘停住脚步,走在他身后银纱想得正入神,一下子撞到他的背后。
  “啊?啊……”银纱抬眼看了看高大的城门,又转眼看了看那些坚毅的守城士兵,“你要直接出去吗?”
  任蔘摇了摇头,唇角有一丝无奈:“像我这样,算是在敌军里偷药了,又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出去?”
  银纱不语,任蔘伸手要取她手中的药材纸包,却被银纱一躲。
  “哪,人参。”银纱看着任蔘的眼,无比认真的说,“我跟你出城,你帮我治好我的失忆症吧!”
  “我?”任蔘蹙眉,看着银纱有些疑惑,“你来找我爹不就是为了这事吗?为何让我……”
  “太迟了。”银纱打断他的话,“任伯父已经去见爷爷了,我不能让他医治我。”
  以无殇的性格,只怕是会让银纱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又怎么会让任伯父治好她?
  可她,是一定要想起来的。
  “我猜想,你脑中可能有淤血,压住脑子才导致失忆,我怕我……”任蔘急道,银纱却不听他的解释,一跳便跃上城墙。
  她攀着城墙的石块,回头冲着任蔘灿然一笑,道:“走吧,人参。”
  任蔘看着那个少女,所有的话都卡在喉中,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这个少女一直都是这般任性,从来都不管不顾。
  这世界上,怕是只有那个人能够包容她、呵护她了吧……
  雁城和沙洲城之间的交接地带,聚集了数以百计的难民。他们个个瘦骨如柴,面无血色。有个不足月的小孩子窝在母亲的怀里,饿得气息奄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瘪着小嘴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银纱看着这般情景,心中一阵酸涩,低下的眼中有水光。
  看银纱一路不语,任蔘只当她是有些不耐烦了,瞥眼淡道:“这些还算好的。若是再往前走些,便是进入瘟疫区。你还是要跟着我吗?”
  “跟。”银纱一吸鼻子,抬头直视着他,“一直到你愿意给我医治为止。”
  任蔘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银纱,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你伤的是脑子,若是一个不小心,你会死的。”
  “如果要我浑浑噩噩过这一辈子,我倒是宁愿冒险试试。”银纱一字一句道,“任蔘,那段记忆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想起来的。你明不明白?”
  两人站在原地眼神交战,相持不下,忽然不远处有一人糯糯唤道:“任大哥。”
  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众人中,像是一朵洁白的莲花。她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两人,如同仙子一般。
  银纱抬眼望去,正好和那人的眼神相遇,她似惊似喜。
  “银纱?!”
  她,正是当初沙州城的女子——冰儿。
  “冰儿,你们认识吗?”任蔘转脸问道,脸上有明显的疑惑,只是看着冰儿的眼眸中,满是不可言喻的温柔。
  冰儿接过任蔘手中的药包,点头道:“嗯,银纱以前在沙洲城经常来看我们的。是吧,银纱?”
  见银纱一脸迷茫,不知所谓。冰儿心头一惊,握住她的手忙道:“银纱,你怎么了?我是冰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啊?我真的认识你吗?”银纱一想,只换来一阵头疼,只好作罢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哦,我前段时间摔坏脑子……”
  “你受伤了?摔到头了?那你现在还好吗?”冰儿忙去查看她的头,被银纱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对冰儿笑了笑:“现在好多了,只不过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虽说是不记得了,但是莫名的,对这个女子有种熟悉感。想必真是认识的吧?
  “是吗?”冰儿眼中流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小凡他们,你也都不记得了吗?”
  还未等等银纱答话,冰儿似自言,喃喃:“小凡他……染上瘟疫,上个月去了。他以前可喜欢缠着你说故事了呢……”
  “但是,在天上有阿爹阿娘他们照顾他,我不伤心……”冰儿勉强一笑,“你看我,明明知道你都不记得了,还……”
  毫无理由的,看到这样的笑容,银纱只觉得,心口紧得发疼。
  “不过幸好有任大哥,所以小青小球他们都很健康。”冰儿突然抓住银纱的手,却是看向任蔘,眼中的殷切希望是遮不住的光芒,“对了,任大哥的医术很好的。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
  “任大哥,你说好不好?”
  任蔘轻轻一咳,瞟了一眼冰儿,又飘向别处。
  “我……我尽量吧。”任蔘那张严肃的脸,似乎有了一点可疑的红晕。
  “怎么能只是尽量呢?应该全力以赴才行嘛。”银纱立马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朝任蔘一挑眉,“那就拜托你了,‘任大哥’。”
  任蔘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银纱,径直走向一间临时小屋,只是道:“跟我来吧。”
  “首先,我并不能保证能够医好你。”任蔘将自己的银针带取出,一字排开来。
  “知道了,知道了。”银纱跳上躺椅,坐下来,“一切后果我自己负责。”
  任蔘开始为银纱施针,每一针都扎在极为凶险的穴位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施针完毕,任蔘已是满头大汗。
  过了半刻,任蔘又将银针一根根取出。而这个过程,冰儿站在一旁,满是担忧地看着银纱。
  “感觉怎么样?”任蔘收好银针,没有看银纱。
  “嗯,麻麻的,很舒服。”银纱摸了摸自己的脸,希望不要留下疤才好。
  “谁问这个。”任蔘摇了摇头,“我问你,有想起什么吗?或者头还疼吗?”
  银纱略微一思,却道:“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冰儿走过来,替任蔘擦汗,转头对银纱柔柔道。
  任蔘一偏头,微微红了脸:“我……我自己擦。”
  “嗯,哦。”银纱应了一声,看了看天色,惊呼,“都这个时辰了?我得赶快回去才行,不然爷爷会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雁城客栈。
  “以你所说,纱儿应该是头部受到重击,导致颅内淤血,所以导致失忆。”任老爷一捻最近蓄起来的小胡子,“这样的失忆可长可短。长可能这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若短,很小的外因就会让她想起一切。”
  无殇略略一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问:“我知道一种毒,名叫‘忘忧’。若是我给纱儿服用这种毒,会有什么后果?”
  “忘记一切。”
  两人皆是沉默,只剩得茶杯上氤氲缭绕,一根茶梗在水面转悠,找不到方向。
  “老毒物,你何必做到如此呢?”任老爷忍不住的一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自己也是为人父的,你怎么就不了解我?”无殇低头转着手中的瓷杯,眼中淡淡的神色却变化万千,“纱儿命中有劫,嫁娶即可化解。所以之前我才这么急着要将她嫁出去。”
  “本以为不嫁给任蔘,嫁给莫荒那小子也好。却哪知……”
  却哪知,莫荒才是她的真正的死劫。
  “这劫难难道就不能化解吗?”任老爷皱眉道,“而且,像是这种东西,根本无所依据,也不足可信……”
  “不足可信?”无殇自嘲地一笑,“若真的不足可信,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也就不会去得这么早。”
  听到这番话,任老爷哑口无言,只得沉默下去。
  “只有让她忘记一切,她才可能平安一生。我只有银纱这么一个孙女,我真的再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若是她日后怪罪我,记恨我。那便随她吧……”
  门口有细微的动静,像是花儿凋谢一般轻。
  “谁?”
  无殇手中银光一闪,却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瓷器落地。
  两人打开门,只见送菜的小二哥双腿抖动,眼睛里满是惊恐,而他的发间正插着无殇的两枚银针。
  “好汉,小的……只是送菜的……”小二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
  无殇和任老爷互看一眼,稍稍松心,却忽略了房檐上趴着的一个少女。她叼着狗尾巴草,似乎在想什么,只是那神色太过复杂,又什么都看得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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