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着我又骂他,他推着箱子低声说了句:“都出国了,给点面子行不。”就见机场大厅大步走来一个神清气爽,身材高挑的黑发男人,他好像认出他,朝他挥了挥手,那人看到机场就我们两个中国人,又见他挥手,迅速跑来寒暄道:“不好意思,路上出了点问题,没让二位久等吧。”
我心里嘀咕罗正胤啥时候混得这么好了,世界各地都有友人,事情却跟我想象不同,他礼貌地伸出手和那人握了握,说:“太客气了,我们刚下飞机。我叫罗正胤,她是乌宁娜。”
男人取下墨镜,皮肤被地中海的太阳晒成古铜色,笑说:“我叫尹偲,伙计们也叫我mike,乌小姐你好。”
他朝我伸出手,我放上去,感觉他的手硬硬的,掌心有些茧,不过我没放多久,笑着也打了个招呼。尹偲很殷勤,要帮我们推行李,罗正胤坚持不让,他就走在他旁边帮我们带路,介绍巴塞罗那这边的风土人情,太阳下等车的时候估计把我和罗正胤当成了情侣,开玩笑说:“罗先生真幸运,像乌小姐这样代表中国顶尖水准的漂亮女士,我在国内时可没遇见超过五位。”
我羞赧笑了笑,罗正胤也微微一笑,牵住我的手问尹偲:“你是从中国出来的?”
尹偲招停从停车场出来的黑色汽车,和罗正胤一起把行李搬上后备箱,然后打开后座门让我们先进,自己坐上副驾说:“说来见笑,我人生的一半都在这里度过了。”他转向我,“乌小姐猜猜我有多少岁?”
我的手刚得到自由,不提防又被罗正胤的爪子擒住,他不动声色抢过我的话语权,说:“你看起来很老成,应该没有三十吧?”
那就是十五出国,我脑子立即反应,尹偲却笑笑,说:“虚岁二十七,周岁二十六。”
“天,”我说,“你十三岁就出国了?你真厉害!”
尹偲又变得谦虚,当我小孩子般冲我微笑,他的司机说:“小姐欢呼得太早了,先生的酒店会让你更惊喜。”
“是吗?”我来了兴趣,挣开罗正胤的手,扒在前排两个座位的缝隙间问,“尹先生这么年轻就有酒店了?是什么样子呢?”我看向浅笑的尹偲,“该不会是高第的风格吧?我最喜欢巴塞罗那的建筑,神往太多太多年了!”
他遗憾说:“只怕你要失望了。”
“为什么?”我终于感受到旅行的兴奋,无所不在的好奇心,就是兴奋的所在!
他挑眉:“罗先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我迅速问尹偲,尹偲和罗正胤天壤之别,一个是热情的地中海阳光,一个是沉闷的冬日浓雾,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
见我期待地看着他,尹偲瞥了罗正胤一眼说:“那就一定是惊喜,我不能破坏它。”
“是惊喜吗?”我转回来问已经有几分钟没有□话的罗正胤。他刚才脸是沉着的,这时突然让他说话反应不过来,堆出与人交道不得已为之的笑脸,怪模怪样地恭维尹偲:“尹先生的酒店就是惊喜。”
“是吧?”我摊手,“这下绕在一起去了,谁都没解释我的问题。”
尹偲弯着眉眼靠回座位,我一下窝在舒服的皮椅里,罗正胤又拿过我的手,不吭声地在上面写:“傻瓜,太可爱。”
我撅嘴看他,他揪了揪我的鼻子,和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的尹偲相视一笑,再无后话。
环海酒店
所谓的惊喜,就是我被放逐到横跨西班牙国境,离海岸线几百英里的加那利群岛中名字长得我一辈子都没可能记完全的一座岛屿。
坐船到岛上,已经是夜晚。和巴塞罗那的建筑相仿,尹偲的环海酒店也呈现出一种贝壳般的色泽质地,尤其是在暗蓝色海水的映衬下,格外精致优雅。上岛时,度假的人们正在庆祝一年的最后一天,尹偲问我们要不要去玩,我坐了好长时间的飞机加船,累得走路都打摆子,连连摇头,他就亲自带我们去房间。
第一夜,我打算在床上囫囵过去,罗正胤却爱干净,就拖着行李箱在房间里面收拾。不知怎么搞的,订到老板刚好是中国人的海边酒店,还把我们两个订到同一个套房,继续同居。我意识深处对罗正胤还是有些疑问的,可是我太累了,甩了鞋子,裹进被子里就睡死。
“醒醒,”罗正胤推我时,海水咸咸的被风吹进房间,略有些凉意。我“嗯”一声,被他连推几下才勉强醒过来,困倦问:“怎么了?”
他衬衣袖子卷着,表情很凝重,几乎吓了我一跳,蹲在行李箱边问:“密码是你的生日没错?”
“没错啊。”我打了个哈欠,看他当着我的面输行李箱的密码,“咔”一声,他揭盖子,盖子却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你弄错没有?”
“没有,我试一晚了,咱们的箱子拿错了。”
“别开玩笑!”我蹭的从床上跳下来,坐在大皮箱前面就掰它,真掰不开,我的心也毛了,着急说:“怎么可能拿错,这箱子是限量的,机场的人都是饭桶啊,我东西都在里面!”
“别发脾气,我去找尹偲,也许人家会把咱们的箱子还到机场。”说着他转头出去,我说我也去,他说你呆着,一个人就走了。
我在屋里踢了那贴着我们名字的皮箱一脚,等尹偲一进门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箱子一样,牌子一样,还同一天同一趟飞机,天知道我们的箱子现在是在迪拜还是在巴塞罗那?”
罗正胤朝我皱了下眉头,说:“我都和尹先生聊过了,他在迪拜机场也有认识的人,待会就发照片过去,会找回来的。”
我哼了声,猛坐在柔软的床上,被弹得一跳,尹偲说:“罗先生别客气,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们既是我的客人,更是我的朋友,以后就以名字相称吧。你们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我不是第一回处理了,你们丢了箱子,拿错箱子的人也丢了箱子,要找,是很容易的。你们要相信我,就让我把箱子先带走,我连夜坐直升机去巴塞罗那机场,那边熟人多,办事方便。”
“那真麻烦了。”罗正胤送他出门,我暴着脾气去洗澡。
浴室的条件倒不错,跟我过去接触的有钱人一味追逐奢华不同,这里从里到外都是简洁明快的设计,很适合来岛上度假的心情。
我的脾气起起伏伏,躺在浴缸里发了一阵子呆,莫名其妙还哭了,直到把水洗凉才裹着浴巾出来。繁星点点,风挟着一袅烟香拂到我鼻息,罗正胤躺在阳台上的躺椅抽烟,衬衫放在枕头上。
我换上他的衬衣,在风口略吹了吹头发,轻声问他:“睡哪里?”
他才转过头,瞳孔的颜色深得出奇,像在思索什么东西被我吵着了一般,摁灭烟头,关上玻璃门,说:“我睡地上。”
我点头无异议,和找被子的他擦肩而过,他目光一滞,往我身上迅速一瞥,若无其事开柜门。我捕捉到他眼里的那抹异样,可相处太久,也没觉得了不起,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背朝他睡下。
房间黑了。
海浪的扑打,层层上岸,我闭着眼睛听了好久,浴室响起水声,哗啦哗啦流了一阵,我摸到自己手机,漫无目的看着它时,罗正胤从里面出来,道了句“晚了”。我转头看他,他也看我,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在独处时,冷冷的,淡淡的,好似一对生活了一辈子偶尔吵架的夫妻。但我们不是夫妻,睡在同一间房里,连情人都不算。我看着他睡进地上的被窝里,关掉手机,转回海的方向。
箱子没有回来之前,我没有衣服可穿。一大早,罗正胤收拾了地铺,出门打听尹偲有没有回来,我被新年第一天海滩上狂欢的人们吵醒,抬头一看,海天一色,湛蓝到无边无际。
我精神一振,一扫前一晚的低郁,从被子里爬出来,撞见罗正胤进门,手上提着两条带子状的东西。他看到我,眼睛又扫了一下,我甩给他一个“吃我豆腐,我很不爽”的眼神,他莞尔一笑,说:“试试,挑得倒数第二小的。”
“什么东西?”我问。
他的手朝向我,脑袋挪向另一边说:“一种可以伪装你的女人味,同时让你穿白衬衣不必让我感到尴尬的东西。”
“你感到尴尬?”我接过胸衣带子,顺脚给了他膝盖一下,他背着我,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块布扔给我,说:“穿下面的。”
我接过一看,是条很短的类似安全裤的裤子,能够让我穿在长衬衣下勉强出门,就走到浴室里上下换了。
这座岛年平均气温26c,降水稀少,尹偲酒店里虽有不少华人,却都晒成了古铜色,常年劳动,肌肉健硕,坐在露天餐厅一瞄,个个都像准备参加健美比赛的。华人尚且如此,遇见的外国人更加了不得,吃饭吃到一半,罗正胤眸子忽眯,“呀”了一声。
我放下叉子,他忙说:“别转头。”
我更要转头了,见到沙滩上的风情,虽有所耳闻,头一回亲眼见到却难免兴奋,就扒着栏杆直着脖子,索性看个仔细。
沙子的颜色很白,阳光海水间,女人不断扭动的金色长发,赋予她身上的男人强烈而狂野的力量,而男人,一头棕发,手臂上肌肉分明,拱起粗壮的腰,光秃秃的背脊充满原始的欲望和性感,汗与沙混合,叫女人的头发扭动得越发诱人,好似欢愉的本质。
罗正胤的表情本是惊讶,见我这样有兴趣就冷了,等我五分钟后自己回转头时眉毛忽然跳了一下,变成了怀疑。
对这个人,我似乎有一种天生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本领,就说:“我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