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言和
强烈的空虚感在龙颜和何栎想分别之后袭上心头。
明明是白天，她却觉得好黑，世界沉寂的像在湖底，她奋力的仰起头才能看见投影在水面的太阳却只能这样位处于一个漆黑的向上眺望。
他就这样走了，带着所谓的誓言和许诺，连个信儿都不见，就这样离开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他会离开的心理准备，但是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竟然是这种痛彻心脾的感觉。
这种感觉蔓延开来，以至于她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的壁上投影出的自己的影子居然错觉了陈吉斯也在那里冲自己微笑。眼泪无力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哭而已了。
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样无能，除了哭哭啼啼什么都办不到。眼泪都懒得拭去，以前不论被冯添怎样冷眼相对她都没有过现在的感觉。这种时候她才体会到什么是绝望，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行尸走肉”四个字的沉重。
但凡是曙光，就注定终将会有散开的一天吗？她苍白着脸笑了笑，电梯门便开了，一抬眼就看见冯添，他们很久没有相遇，而这次相遇却让她感到难堪。
她低下头，对冯添视而不见，只想快点回到自己家里，把自己扔到床上，痛痛快快的放声大哭，于是她一面从包里摸出来钥匙，时时刻刻警惕着不要在冯添面前失态，在听见电梯再度合上的时候松了口气。
她没料到，冯添居然没有乘电梯下去，钥匙被插进钥匙孔之后，冯添的声音忽然传入了耳中：“龙颜，你怎么了？”
龙颜动作滞了滞，紧接着就扭动了钥匙，一面装作毫不在意地回答：“没事。”
她推开门，正准备进去却被冯添给捞住了，从侧面看见她微微偏过的脸上犹挂着的泪痕，冯添蹙起眉问：“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她终归是没忍住，便脱口这样问他。
“不关我什么事，但是你是我朋友啊。”冯添说的泰然自若，像是在叙述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你好意思？谁跟你朋友。”龙颜顿时便竖起了全身的刺，泪眼婆娑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的想甩开他的手。
许是冯添捉得太紧了，不管她怎么挣扎反抗都不过是徒劳而已。冯添把她硬生生的别了过来，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是怎样打眼前这个男孩耳光的。冯添逼视着他，她也那样回望着他，他说：“龙颜，别这样。”
“我怎样？”她觉得他这话有些好笑。
“我……知道错了。”冯添垂下眼睑，他那副皮囊和往日一样斯文。
“所以呢？”龙颜见他口气软了一些，又接着刚才继续反抗，这次他乖乖的松了手。
“所以……原谅我吧。”
“错哪了？你该不会觉得你知道错了我就该原谅你吧？”龙颜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原本是以为冯添会过来朝她好一通冷嘲热讽的，见他这样，她倒也不急着走，双手抱在胸前，泪痕犹在脸上那样严苛的望着他。
“我……偏听偏信错了很多事，我本来早该给你说这些话的，但是我这人……”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龙颜，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当真是不知道你什么人吗。以前是我做事的准则太苛刻了，那时候我觉得法治社会随便打人……而且传进耳朵里的也不是那么回事，但是小诗那件事之后我就琢磨，兴许动手反而是光明正大一些的作为。”冯添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还知道世上有光明正大这四个字？”龙颜讥讽于他。
一听龙颜这样说，与她相识很久的冯添顿时便明白了，她已经不再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曾经他们还要好的时候，一幕幕忽然在他面前无止境的闪现，自从李痕被学校劝退开始。犹记得那天暖风习习，李痕在学校门口，迎着春风朝他平静的微笑，接着说：“呐，冯添，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是个卑鄙小人，我下流无耻，我把曾经的那点仇恨记到了现在，所以我利用你报复他们，纵使我失败了，但我也不觉得我是个失败者。我恨他们，并且这种恨意有增无减，你连筹码都算不得，只是我本身规划的一步并不算太好的棋子而已。”
他忽如其来觉得痛心，在此之前他对着事情已经有所耳闻，原本是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然后听她说出“我没有，与我无关”的，但是不幸的是，他话还没有问出口，她就已经自作主张的回答了。这样一来，他被她干扰了语序，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呆板的“哦”了一声，接着又说：“那所以呢？”
李痕一听就笑了出来，笑的很狂妄，“所以呢？你不是嫉恶如仇吗？不是因为这个可怜的我，让你恨了龙颜那么久吗？”
冯添不知是决定把木讷进行到底或是什么，只是点点头，“好像是。”他看着眼前的李痕，从她眼中，他莫名读得出一种极端的伤悲。
“所以嫉恶如仇的你，不该恨我吗？”她提高声调，来往的不少学生都往这边看，但是她丝毫不在意。
他和刚才一样木讷，傻傻的点头，“或许吧，但我做不到。”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节操了。”她苍白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却自己觉得难受。她竖起全身的刺，到底是为了谁呢。
“我承认，这件事我很在意，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且当初是她们那样对你你才……”冯添露出前所未有的善良表情，努力为李痕开脱。
“什么她们那样对我？”李痕笑着打断他，顺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整齐了些，笑容也变得更加甜美，“冯添，我还真是……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该谢谢你么？我明确点说，其实是我，是我先招惹苗小诗的，我嘲笑她辱骂她，是龙颜出面阻止我，所以有了后来的事，那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冯添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就算李痕这样平静而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些话，他依旧不觉得多么憎恨，只是纯纯的愤怒以及对龙颜的内疚。自己几年以来冷眼相对，难道真的都错了吗。
“没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你想知道我大概也给你说的很清楚了吧。我很忙的，所以以后也不要来质问我什么，都是我做的，就这样。”李痕从一开始语速就极快，几乎是不经思考下意识这样说的。她莫名其妙的希望冯添讨厌她，恨她，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同样讨厌冯添、恨冯添了。
她不需要任何朋友，朋友终有一天会背道而驰，所以她不相信所谓的羁绊。命是父母给的，路就要靠自己走。她最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冯添，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刺得冯添生疼。
紧接着，她转过身就要走，却被冯添一把拽住了，冯添的手颤抖着，她清晰地感受得到，他语无伦次地说：“别这样……我不讨厌你，我生气，我想和你做朋友的。我和苗小诗确实不合适，不然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分开，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成熟才会和她闹成那样，只是个早晚问题，我不想……不想再因为自己的问题失去一个朋友了。”她曾经对他真的很好，她是第一个走到他身边的朋友。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她把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够了。”丢下这两个字她便毅然地转身离开。
“李痕，我不会恨你讨厌你的。”冯添远远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随便你吧。”李痕的口气软了下来，步子也变得轻盈了一些。
“我还是会拿你当朋友的。”
“哦。”李痕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朝他摆了摆。
回过神来，龙颜依旧是刚才那副表情，他朝着她笑了笑，龙颜在他的笑容中看见久违的干净，清澈透明，“龙颜，我是个很偏执的人吧。”
“不，是很讨厌。”龙颜说的毫不留情面，看上去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是无法原谅的吧。”他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又接着说：“但是……我能再最后任性一次吗？”
“什么。”龙颜已经预感到答案了。
“原谅我吧，以后我能变得像以前一样的。”他的真挚龙颜看得出。
“但我无法若无其事。”
“我会努力让你对我改变印象的。”
“其实冯添，你觉得你在我心中能有多差劲？”
冯添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吧，”龙颜把脸扭到一边，不在看着他的双眼，“我一直觉得你不过是孩子心性，所以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冯添抬起手捂住口鼻，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样剧烈的起伏，龙颜抬眼去看他，他双眼微红。龙颜又接着说，“过去了就算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的还有冯添的眼泪，他意外地发现龙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成熟。她不再理会冯添，只是扭头进了屋，也不再回头看他，轻轻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