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朋友
龙颜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做。
比如把自己搁在铺了碎花的沙发垫子上，端坐着，然后两眼空洞的望着电视。她这样坐了一会儿，又把边上放着的抱枕拿了过来，斜斜的倚在那里。又过了一阵子，她走到书架旁边，把所有的书一本一本抽了出来轻柔的抛在地上——那种只能溅起灰尘的力度。全部都抛下之后，她又躬下身子，慢条斯理的一本一本把它们装了回去。
依旧是觉得空虚。她打开电脑，把音响的声音放到最大，正在播放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她听着听着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拼命想忍住眼泪却还是一鼓作气的砸向了键盘。她掩着脸静静地哭了一会儿，接着关掉声音，拿起手机拨出了苗小诗的电话。
“嘟——嘟——”几声亢长的忙音，龙颜听着有点急。苗小诗终于算是接了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而富有活力，龙颜忽然为自己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而觉得难堪。苗小诗在那头惊喜地说：“呀，龙颜，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恩……你干嘛呢？”龙颜声音有点哑，但还算正常，她朝苗小诗没话找话。
“唔，准备去补习一下功课，马上该开学了，我们也是准高三了，应该先把能学的学了，到时候开学专心复习就好了。”苗小诗说的极其轻快，龙颜也算是理解到世界上是真的有人拿学习当乐趣的，比如苗小诗。
“哦……那你复习吧，不打扰你了。”
“别啊，不急的，难得给我打个电话就聊一会儿呗。”
“啊，也没什么事。”
“哦，真没什么事啊？那你在哪？”
“没什么事，在家呢，你复习吧。”
“哦，这样啊。那行吧，挂了哦。”
“恩……”
“嘟嘟嘟……”急促刺耳的忙音。她捏着手机听着忙音响到不响为止，随手从pps上调出来了个喜剧片，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换成了恐怖片，怎么看怎么觉得无聊。
来来回回好一番倒腾，却听见门被扣响了。看了看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刘素然大概不会这么早回来，她起身，路过镜子的时候特意看了看自己的脸上没有泪痕悬着，便加快了步伐走到门边上。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苗小诗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她看得分明，不由笑了出来。拉开门，苗小诗走了进来却不关门，紧接着三儿和四儿也从外面进来了。
三儿一见龙颜就推开走在自己前面的苗小诗，扑了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面亲热的喊了声：“龙姐，好几天没见想死你了。”
龙颜一面笑着推开他，一面轻声问：“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看你呗。”
“去，少没正型儿。”龙颜边说边把目光投向了四儿。
四儿却意外的点点头，表示赞同，“是真的啊龙姐，好几天没见了……呀，龙姐我发现你变漂亮了。”
“苗小诗，你来说。”
“唔……三儿和四儿说的是真的啊，你让我说什么啊……”苗小诗唯唯诺诺的如是说。
龙颜一看苗小诗的表情就印证了心里的想法，目光在三人脸上环顾了一圈，进而笃定地说：“你们知道了。”
三个人都低着头，只是沉默，却不说话。
“进来坐，楞门口干嘛。”龙颜厉声撂下这一句便自顾自得进到卧室去把视频播放器关掉，又拐了出来，三个人中规中矩的坐在那里。
“那个……龙颜，”苗小诗举了举右手，像在回答问题一样，龙颜搬了把椅子坐在几个人对面，见她举起手就点了点头，苗小诗接着说：“李光耀不在本地最近，所以就我们三个人过来了……”
“他让你们来的？”
“恩……是他给我们说的……说叫我们陪陪你。”苗小诗点了点头。
龙颜扯开嘴角笑了笑，看着面前三个低头不语的人，笑得更狠了，“你们就这样来陪我啊？一人一张死人脸？”
反常，这态度绝对是反常。如果是平时的龙颜，大概只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微微地笑一笑说：“替我谢谢他。”但是眼前的龙颜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还开起了玩笑。三儿捣了捣四儿，四儿一甩手把他捣向自己的胳膊甩开了，苗小诗急的直朝两个人使眼色。
龙颜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由笑得更厉害了，笑了一会儿便指着厨房说：“四儿，我饿了，做点东西吃。”
四儿忙不迭的点头，三儿一见也嚷嚷着：“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你好好坐着就算帮我了，你过来的话咱们四个今天都喝西北风了。”
龙颜和苗小诗都笑了起来，苗小诗一把拉过三儿说：“来吧，三儿。咱们三个好姐妹今天好好谈谈心吧。”
“去，谁跟你好姐妹。”
“哟，你还傲娇上了，哈哈哈，真可爱。”苗小诗说完伸手捏了一把三儿的脸，三儿也不躲，只是嘟着嘴，龙颜看着他们的样子，觉得有他们真好。
“呐……龙颜……那个……”苗小诗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哈。”龙颜看她那副样子，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想说什么就说吧，没事的。”
“恩……龙颜，你别难过啊。”苗小诗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摊上这事搁谁不难过，自己说不是找抽吗。
“恩，不难过。”龙颜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
“你……别这样……”苗小诗把心一横，反正刚才那句话已经够找抽的了，干脆一口气把要说的说完算了，“陈吉斯自己这样走了是不想你太记挂，他对你那么好，那么久都那么好，他不会变心的，所以只要等上……”
“哦。”龙颜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看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龙颜……”
“我不是在硬撑着，反正已经走了，我难过伤心也无济于事。”她是在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些的，就算那个人走了，但身边的人还在，这就是朋友，他们能陪伴你，在你落寞的时候，所以你怎么可以不把最美好的笑容反馈于他们呢。
见苗小诗和三儿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龙颜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再把目光移下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她接着说：“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当然不可能，但是我现在真的想明白了，要走的人拦不住，是我的人却一定会回来。”她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苗小诗和三儿听在耳中却多了几分壮烈。
“龙颜，你相信他……会回来吗？”苗小诗有些质疑，小声的问她。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是否相信，如果我相信就能回来那么当然相信，关键在于，这花花世界谁知道离开了这里外面有什么。我已经想开了，如果真不是我的，就算在我身边一样会变。”龙颜很认真的回答她。
苗小诗松了口气，三儿又举了举手，龙颜朝他扬了下下巴，他开口说：“那个……龙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连在厨房切菜的四儿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龙颜一脸泰然得问：“有吗？”
苗小诗和三儿一起点了点头。
“哪里？”
“不像以前那样……就算是在笑也看着无法亲近了。”苗小诗想了半天，很贴切的用了这句话来形容。
“恩。”龙颜含糊的“恩”了一声就不再说其他的了，后面的话她留在心里就好——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以往的颓丧都是给身边人的伤害，她没资格再继续这样对待他们。他们都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如果自己有事情只会给身边的人甩脸，那么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一直是以为自己足够成熟的，但是这一次，她终于发现自己任性了这么久，是他们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边，忍受着自己永远吊着的脸。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她只能冲他们笑，她是发自内心的，纵使心的另一面填满了那三个字——陈吉斯。
“龙姐……其实我到这时候才觉得我们更像朋友。”三儿挠了挠头，傻乎乎的冒出来这一句话。
苗小诗抬手朝他重重的打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啊？”
“啊？我的意思是以前我对龙姐虽然很……算是崇拜吧，但是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感觉，总觉得以前很遥远，大概就这样。”
“以后不会了。”龙颜从容地朝他们笑，她忽然想如果继续像以前一样，说不准连他们她都会失去，“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
……
“龙姐、小诗、三儿，吃饭了吃饭了。”四儿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做菜的手艺的确令人诧异。
“小诗、三儿、四儿，”刚挨到椅子，龙颜忽然把在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恩……还有李光耀，虽然他不在。谢谢你们，一直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