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诸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还是臧楠明白,呵呵笑着解释说这本是穷石异地,在这里住着日子可过得慢。“你看你脚边的那棵酱草,花也开了三五年了,还没有凋谢呢!”
  臧楠健谈的很,两百年没有见到外人,他的舌头一点都不生硬。站在门口就给两个人开始讲故事:这个地方叫穷石,这里的主人叫却工,这片橡树林和这些茅屋……说他懂些人情世故,却一点没有让诸婴青蘅进屋坐坐的意思,只是兴冲冲在这里喷口水。
  屋子里不知道煮着什么,那香气一个劲儿往两个人的鼻子里钻,青蘅只觉得喉咙里就要伸出一只小手来抓那香气。她的腹中饿得狠了,这时候又是“咕”的一声,羞得满脸都是红晕。两个老人大约是耳背,一点没有反应。嗅着屋子里传来的香气,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要她出声讨一口吃食,却是始终说不出来,只好闭着眼睛苦苦忍耐。
  诸婴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叹,就算到了这样的时候,青蘅终究还是放不下公主的矜持。这是她生来铸就的东西,并不会随着外面的风吹雨打而去。他硬着头皮打断了臧楠滔滔不绝的讲古:“臧先生,实在惭愧,我从遇到飞光开始还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得厉害,能不能讨两口吃的?”
  臧楠楞了楞,一拍脑袋:“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生人,我都糊涂了,当真失礼的狠!你们坐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就去拿吃的来。”
  臧楠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许遥脸上忽然有为难的神色:“老臧忘了说,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两位还要包涵。”
  这时候就是端上一盘烤蚱蜢,青蘅也能吃个底朝天,哪里还需要什么包涵?
  端上来的不是什么蚱蜢麻雀,而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糊糊。
  原来这糊糊是橡实磨的粉,青蘅和诸婴的碗上还黑糊糊地盖了一片东西。看得仔细了才知道是一块肉,也不知道搁了多久,又黑又干倒象块木头。
  青蘅捧起热乎乎的碗,却看见许遥捧着那碗呆呆地看,并不去吃。她明明饿得厉害,却又不敢就吃。过了一阵看许遥还在那里看,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还吃不得呢?”
  许遥干笑了一声,说:“吃得吃得,你自管吃就是。”神色颇为忸怩,原来他食量大,一碗糊糊吃不饱,便多看那糊糊一样,幻想自己已经吃过了一碗。
  青蘅跟诸婴两个听得面面相觑,看这两位老人都是骨格清奇飘然出世的模样,不料连这糊糊也吃不饱的。许遥知道自己出了杈子,被臧楠狠狠盯了一眼,只得连声劝食说主人出门去了,可就省了许多天的食粮。
  青蘅这才捧起碗来吃了一口,橡实粉闻着香气扑鼻,其实是很粗的,青蘅娇惯了的人儿,怎么吃得下去?实在是因为太饿了,勉勉强强喝下半碗也就停下。看了看那块黑乎乎的肉,心中颇觉得恶心。然而不用说也知道,对于两位老人来说,这是极好的东西了。一番盛情摆在那里,青蘅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把那肉块吞了下去,嚼都没嚼,也觉得肉味陈腐酸涩,只是强自忍着,生怕拂了老人家的好意。看看臧楠许遥两个,一碗糊糊吃得匝匝有声,象是多大的享受,臧楠那么健谈的人居然也没有一个字的废话了。
  诸婴倒是一口气把糊糊喝完了,青蘅想了半晌,还是轻轻用脚尖踢了踢他,示意碗中剩下的糊糊。剩在这里是很不礼貌的,可她实在喝不下去。同一碗里吃饭,那是很亲昵的举动,若是早先,诸婴面上不显,心里也该满是欢喜,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左右也不过是再被她利用了一把而已。他自嘲地想,拿过青蘅的碗来,不由一愣。
  许遥也看了那碗一眼,失声道:“哎呀,你把肉吃掉啦?!”话音未落,头上挨了臧楠一掌,一脸的尴尬。
  青蘅登时又是一个大红脸,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是做错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臧楠挥手只说没事没事,仔细看看青蘅,意味深长地说:“倒是叫姑娘受苦了。”又看眼诸婴的碗,颇有兴趣地问:“你怎么就没吃这肉?”
  诸婴想了想说:“我也是猜的。西江那里现在还是这样的风俗!”
  臧楠和许遥的目光一亮,急切地问:“原来你是从西江来的?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诸婴心里叫了声苦,五年前大军经过西江一次,那地方他可并不熟悉,只得依稀拣了点印象说了。三个人你言我语,把青蘅晾在一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原来西江在现今中州地方,土地肥沃,是很富庶的地方。然而就因为这里富,诸侯征战都要在这里征粮夺税。收成越好,种田人越惨。一年到头也吃不饱肚子,更别说吃肉了。西江人待客就有这样的风俗,在饭食上盖一块陈肉。然而这肉也不知道是那里攒下来的,只是表达好客的意思,却不是给吃的。若是吃掉了,那当真是捅了马蜂窝,要西江父老再去哪里找一块肉来?两百年前臧楠许遥便是因为西江大旱担不起赋税逃离家园的,不料两百年后那里还是一样的潦倒。
  青蘅想一想觉得奇怪,问道:“那这穷石没有人来征税抢粮,怎么你们还过得那么苦呢?”
  许遥笑道:“都跟你说这地方叫穷石了,穷石弱水,不穷怎么叫穷石?
  臧楠搓了搓手,颇为抱歉的样子:“穷石这地方也只有橡实糊糊。也就是这橡树林果实不断,就是挖个坑种个土豆,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发出芽来。”
  青蘅“呀”了一声,说:“你们主人对你们施了什么秘术么?他出去云游了你们也不逃走。”
  许遥摊了摊手:“这地方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又叫不动飞光,可怎么出得去?”
  青蘅失声道:“真的出不去了吗?”她本说找一个皇帝找不到她的地方就好,可困在穷石谷地里,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惊慌。诸婴心里疙瘩,几乎想出言讥刺,听见青蘅嘴里喃喃道:“前路遥遥,还有那么多的族人可怎么办?”原来还是惦记了夜北遗族,诸婴那讥刺的言语就说不出口。青蘅眼光闪了一闪,想了起来:“那你们主人几乎回来?”却工既然能自由出入,当然也能带他们出去。
  许遥一脸悠然:“这个难说,三五天也是有的,几十年也是有的。”
  青蘅大惊之下,乱了方寸,嘴扁了一扁,几乎要哭出声来。正在悲苦的时候,听见臧楠说:“老许逗逗你的。”抬起雾蒙蒙的双眼来一看,果然看见许遥一脸笑容,嘀嘀咕咕说:“这个女娃子好骗的。”她本来是一股气,看见许遥这样滑稽,一下也发作不出来,扭过脸不去理他。
  臧楠终究还是老好人,慢条斯理地说:“不用主人回来,你们也出得去,别人不行,你脖子上戴了这枚地蟒丹,几时想走就可以走了。”他满脸都是羡慕的神色,“这么大的地蟒丹可真是难得,只怕和飞光的也是相去不远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人只是好奇。想起宗正祠那些秘术师的手段,青蘅心里却满是酸楚,只没想过,这禁制她的宝石最终救了她和诸婴。摇摇头,青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东西叫做地蟒丹……可就是有了地蟒丹,真得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吓!”许遥惊讶地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地蟒为什么叫做地蟒吗?”
  青蘅看着诸婴,诸婴摇了摇头。地蟒这名字也是他从不知道那本旧书里翻出来的,只知道夜孙鸟是地蟒的死敌,地蟒如何得名却不清楚。
  “地蟒嘛!能够穿岩越地才叫地蟒呀!”许遥得意洋洋地卖弄学识。
  “那……怎么用地蟒丹呢?”青蘅追问。
  许遥楞了楞,“你懂秘术,怎么倒来问我?我知道有地蟒丹就可以穿岩,那也不是说我就知道怎么穿岩了呀!我还知道北姬氏倒掘地海淹没横州呢?难道我就有这样的本领挖出地海来?”他只管说得口沫横飞,也不管诸婴青蘅是不是知道这些典故。
  知道指望不上许遥,青蘅眼巴巴地望着臧楠。臧楠叹了口气,说:“老许说得是真的。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既然可以用,总是找得出办法来。”他走到一扇侧门边一推,那门通向的甬道竟然长得看不见头,里面一排排的都是满架的图书,压根儿就不像是在茅屋里面,“我们慢慢找就是。”
  诸婴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遥奇道:“不是说了么?穷石啊!你怎么那么着急?”
  诸婴忍不住大步走进那侧门口,举起手来轻轻拂了一下眼前的书架,低声说:“我不急,我不急的。”若是和青蘅一直困在这里,她还会整天惦记着血海深仇么?诸婴心头多少个念头掠过,他真得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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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桦城
  关于龙渊阁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著名的藏书楼,有人认为是前朝留下的古迹建筑,还有人说其实是一群神神道道的家伙凑在一起。最滑稽的说法莫过于衡玉城的一 个布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龙渊阁是个大酒楼,而且还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而无人知晓其所在,更是为龙渊阁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九州纪行 宛州卷》邢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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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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