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晚上，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一俊的沉默，天炫的憔悴……一件件令我不安的事。也许，我真的注定要活在这场矛盾里。
  我却忽然明白，我对天炫的关心完全源自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那种感觉并不是爱情。我想对天炫说的话，只是“我希望你好好的”，可是我却真的很想告诉一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如果我愿意做出选择，我一定是会选择一俊，而不是天炫。
  要去告诉他吗？他一定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
  街灯把黑夜照亮。我踏着静静的街，独自一人来到了酒吧。
  我没有看错吧，站在门口那个人是一俊吗？仔细张望片刻，果然是他，一个人站在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加快了脚步，站在酒吧马路正对面的那条街上。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透过间隙，我和他有了一个平静而短暂的对视。他好像并不意外，依然站在那里，等待着我。
  我走到他面前，可却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这是你掉的吗？”
  这个意外的开场白让我疑惑，我抬起头，见他掌心中放着两颗纸星星。这，这不是天璨的星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我有些惊讶，望着它们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不是你的吗？我以为是你那瓶星星里的。”
  我才缓过神来，连忙抬头看着他：“不，不。是我的。”
  他将两颗星星放在我手中，没有微笑。我看着手中的星星，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ktv包间门口捡到的。”
  “嗯？”
  啊，我忽然想到天炫生日那天，为了追赶一俊，确实不小心把星星撒了一地，原来是那时候掉的……我真是大意，也没数数少了没有。我连忙把星星收好，又重新面对着眼前的他：“嗯……谢谢……”
  “重要的东西还这么不小心。”
  是啊，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了……可是，一俊怎么知道的？
  “可是……”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正当我不知如何开口时，一俊却主动给予了我回答。
  “一俊，我……”
  我低下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却拍了拍我的手臂：“天炫在里面呢。”
  我忽地抬起头，见他面色平静。我随他走进酒吧正门，风铃一如既往地欢迎我。我一眼就看见了天炫——在酒吧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出的苍白面孔，毫无神色的目光黯淡地落在手中的酒杯里。一俊拉开了他身边的高台座椅，我坐下，注视着天炫的面庞，一俊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柜台上的五彩缤纷的酒，谁也没有说话。
  “天炫，你，怎么来这了？”为了打破僵局，我故作平静地说。
  天炫依然没有说话，直愣愣地盯着手中摇摆的酒杯，大口地吞咽下去，一杯尽后便将酒杯随手丢在桌上，他的脸颊露出微醺的颜色。明明在怨他的不理智和冲动，可此刻心中诚然有几分痛。
  我忍不住拉住了他，“天炫，不要喝了，我看你好像还在发烧。”
  “你不要管我……”说罢，他又倒满一杯酒。我没有继续劝他，我深知，除非他自己选择，否则以他的脾气是不会听我任何劝阻的。
  可是，这叫我如何说出口。面对天炫，我只有沉默。我发现自己还是如此没有勇气。
  这时，一俊拿走了天炫面前的酒杯。
  “别喝了，你还在发烧。”
  “我说了别管我！”天炫试图从一俊手里抢回酒杯，一俊坚定地拿着不放开，两人在这小小的酒杯上展开了争夺，谁也不肯退让。剑拔弩张，天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一俊一把，一俊失去了重心，从高台椅上摔了下去。
  “一俊！”我伸手去扶他，好在没有完全摔倒，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去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眼镜。
  他缓慢抬起头。在那一瞬间，我第一次看见了一俊不戴眼镜的样子——那双眼的轮廓、眼神、气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看一眼天炫，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可是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俊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眼镜。
  天炫苍白着脸对我微笑：“小夏……你看到了吧。你要找的人，不是我。”
  我愣在那里，久久无法言语。天炫缓慢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踉跄向门口走去。我起身想去拉住他，一俊拦住我：“让他去吧。”
  在我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梦幻般的感觉中时，忽然听到身后“嘭”的一声……
  “天炫！——”
  ……
  医院静得可怕。
  几经辗转，我和一俊来到了血液科。
  “病人除了发热以外，之前还有过什么其他反应吗？比如，流鼻血、头晕、身上出现血斑之类的。”
  “哦，好像……”我回忆了一番，忽然想起那天在篮球场，天炫是流鼻血了，于是我对医生开了口：“大概一个月之前，我看见过他流鼻血。”
  “具体是什么状况，还记得吗？”
  “嗯……那天是我拿着篮球，不小心打到了他的鼻子，然后就流鼻血了……”
  “哦，那他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血流不止，或者流了很多？”
  “我记得好像他是两个鼻孔都流血了……回去的路上好像也是一直没止住的。”
  “原来是这样……”医生低头思索了片刻，又对我们说，“你们都是病人的朋友吗？”
  “嗯。”
  “他的家人呢？能来一趟吗？”
  “他……他爸爸现在在外地，可能一时半会还来不了的。”
  医生皱眉对着化验结果仔细端详了一下，他放下化验单，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先和你们说一下。根据病人这份血常规检查结果，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有可能患上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
  白血病……
  我脑中一片空白。
  “你们先不要过于担心，我只是说有可能。现在已经给他做了骨髓穿刺检查，再过一会结果就会出来了，到时候再通知你们。”
  ……
  我和一俊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椅子上，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坐立不安，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没过一会小瑜他们也都赶到了医院，焦急地问着我们天炫的情况。
  两个小时过去后，天炫的骨髓穿刺化验单结果出来了。正被医生言中，这个最差的结果冷冰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你们也不要太过悲观，还有是挽救的可能的。”医生正了正眼镜，“病人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
  “医生！”我上前走到他面前，“请你，一定要救他，他不能出事……”
  “你放心吧，我们医院会尽最大的努力寻找他的配型，也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医生会心地笑了，“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被病魔夺走生命。”
  我点点头。
  “好了，你们去看看病人吧，他现在应该醒了。”
  我们走向天炫的病房，依依和小瑜不断地安慰着我。
  “小夏，你不要太难过，天炫一定还有救……”小瑜眉头紧蹙。
  “不要想太多了，天炫是一个好人，老天不会这么对他的。”
  “嗯……”
  天炫的病房里冷清得可怕。我走到天炫床边，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颊，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与痛苦。
  “天炫……”我坐在他窗前。
  天炫缓缓睁开眼：“小夏……”
  我握住他的手，他眼中似乎闪烁着，轻声说着：“我……得了什么病……”
  我控制不住倾眶而出的泪水，痛苦和悲伤瞬时涌上心头。依依坐到我身边抱着我，努力平复着我的情绪。
  天炫从我们的表情中仿佛读懂了自己的状况，他推开了我的手，“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知道，因为我，他的世界里充满了消极、怨恨和悲哀，可我已经无法涉足了，我的出现只会徒增他的悲伤。
  我含泪离去。
  ==
  不知夜里几时，我睁开了眼，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里全是天炫的画面，他的快乐和悲伤，总是牵动我的心弦。天炫最怕黑夜，他说过，害怕的不止是天黑，更是那让人感到寂寞和孤独。
  我呆呆地望着蓄势待发的夜色，灰暗，静寂，冷漠。
  不，我必须去见他，这样的时候他最需要的是我。匆匆忙忙起身，换了衣服，冲出了宿舍。
  天炫，突然发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早已经根深蒂固，虽然它不是爱情，但却比爱情坚韧。即便我爱的人不是你，一俊也终究无法取代你的地位，我的生命里不可以没有你。
  你不可以有事……你要等我……
  我终于跑到了医院，什么都没有想，直奔天炫的病房。医院里静得可怕，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季黑夜里，天炫所在的六层气氛更是吓人。
  刚想推门进去，我听到天炫的病房里有人在和他交谈，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你高兴了吧，我终于要在你眼前消失了。”这是天炫的声音，我凑到门上的小窗户边向病房里看去，天啊，竟然是一俊。
  “你别说傻话了，我会去做检查的。”
  “检查？”
  “那怎样？你要出点什么状况，我怎么向小夏交代。”
  “你不是很希望我早点死……”
  “我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天炫双目无神，竟转头一笑，“不需要，我的命运已经如此，我认了。”
  一俊同样一笑，稍作停顿，他转身走向门：“呵呵，真是有意思。好了，我得走了，好好养身子，像你现在这样，移植手术是做不了的。保重。”
  “等等。”天炫留住了他的脚步，“她……还好吗？”
  “她去世了。”
  天炫的脸竟然瞬间刷白，怔怔地直视天花板，半天说不出话。
  那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天炫的脑中似乎闪现着回忆，一俊独自望着窗外的黑夜。不，不止是黑夜，而是雪夜——我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纷飞的雪，心中顿生寒意。
  “我对你从来没有怨恨，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我很抱歉，”天炫紧闭双眼，眉梢痛苦地皱在了一起，叹着气，“对不起……”
  这时，我看到一俊向门这边走过来，赶紧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面，一俊从天炫的病房走出来便从楼梯走下去。我转身，竟然看见天炫从病房里走出来，迈着他蹒跚的脚步走向电梯，他要去干什么？外面还在下雪！
  “天炫，天炫！”我连忙冲上去，电梯门差点关上，我一侧身挤进电梯里。天炫显然被我的出现震惊：“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顾他的疑惑：“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我……”
  “你疯了！快点回病房去，你现在不能到处乱跑。”
  “不用你管！”
  “快回去！”我试图按电梯六层的按钮，被天炫拦住，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没想到病重的他身上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奋力挣扎，却拗不过他，最后电梯还是到了一层。天炫立刻松开我直奔楼门口。
  我在后面追着，看见天炫用他最快的速度站到了医院一块空旷的平地上，仰着头，冰冷的雪飘落在他的面颊上。“天炫你疯了！”我拉住他，试图说服他回去。雪打得我阵阵凉，天炫却还穿着单衣裤。
  “为什么要救我！”
  “天炫我求你了，跟我回去，我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我无意中一瞥，看见一俊从楼门口走出来，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他先是一愣，之后立刻飞奔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一俊惊道，“天炫你疯了？”一俊挡住天炫的身体，拉住他另一个臂膀。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天炫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感觉他全身冰冷。
  “小夏你赶快回去，天炫我来带他回去。”一俊迅速地回头，语速很快，“快点，别让我再担心你了，快回去。”
  “不，我要陪天炫……”
  “你在这我还得照顾你，不要让我为你担心了。”
  “我……”我是真的很想留下来陪天炫，对他的歉疚之情已经让我不顾一切了。天炫……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我泪如雨下，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跟着他们到了楼门口，一俊转头：“快回去，听话。”
  我不顾满头的白雪，呆呆地望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