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言的伤害
可是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了一起来到医院。
无比安静的医院走廊，两个人极轻的脚步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双手插兜，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到了，我们却在天炫病房前站了好久，没有推开门。
他握住门把手，缓缓按下，却迟迟没有向前推开。去吧，天璨，总要面对的。我在心里默默鼓励着，祈祷着。
可他的手却还是离开了门把。
“我还是不想看见他。”
冷冰冰，不带一点温度的话语。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仿佛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心中杂糅的情绪。
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声响。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看到我们的正是那“最不想看见的人”。
“你们来了，进来吧……”
我习惯性地点点头并和叔叔问好，想拉着天璨一起进去。他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复，只是眼神始终游离着，犹如傀儡，机械地拖着脚步。病房里传出的微微声响，大概是电视里的声音吧。那么红火，喧闹，幸福——摸不到的画面却让这个充满沉寂的病房有了生机，远离了恐惧与不幸。
“小夏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天炫的声音瞬间压过了电视，打破了原有的沉寂，他捂着自己的头，可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难得一见的秃顶，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_—我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天炫t_t，不要那么敌意。
“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啊！”我偏执地回答他。
“o（︶︿︶）o又能让你笑话我了，悲剧啊。”他还是松开了手，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大了几格，“难得今天有好事，不跟你计较。”
“嗯？（⊙_⊙）”我有些疑惑，不明白天炫的意思。叶叔叔见坐到天炫的病床边，见我一脸不解于是接过话：“是天璨那次验血的结果出来了。”
“这么说，天璨可以给你做移植手术了？”
“是啊。”
“真的吗？那，那太好了啊！”
“白痴”、“笨蛋”还是“傻瓜”，这个时候无论你说我什么都好啦。^_^我觉得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这下天炫真的有救了，是真的，我再也不会失去他了……曾经再多的痛苦、不幸，在这种喜悦之下都显得那么渺小，我一直担心如果天璨不可以，我们该怎么。现在一切苦恼与不安真的烟消云散了，这个消息真的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我需要做什么吗？”
开口的是天璨，那黯淡的语气把我从喜悦中拉了出来。
“不用，注意点身体别感冒就行。”天炫对他微笑说道，“我这化疗大概还得做三四次，快手术之前你可能得每天来医院打针。”
“哦……好。”
他的目光中依然不带任何神色，灰暗的瞳孔中透出一股浓郁的感伤。
“天璨……”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注视着他。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表情好像在告诉我“我没事”。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老说这些病不病的事多晦气。”天炫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天璨的思绪，“看看春晚吧，刚开始。嘿嘿。”
我也转向电视的方向，正是最热闹的开场舞，欢歌笑语，好不热闹。合家团圆吗？我还是只身一人，可是不管怎样，天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让我在失落中得到一丝安慰吧。
“天璨。”
“嗯。”
“今年……你终于回来了。”
“嗯……”
“回家吧。”
天璨抬起了头，望着坐在病床另一边的这个名叫父亲的中年男人。
“回家里住吧，你的房间还在。”
他的眼中浮过一丝感伤，可是没过多久便回答：“不了。”
“为什么？”
“一个人过惯了。”
简短却刻骨的对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生寒意。
“天璨，爸爸听天炫说了你的事。”叶叔叔见他没有动摇，继续说，“那个酒吧……你愿意在那上班就上吧，但是别在外面租房子了，家里总比外面强。”
“对我来说，那不是我的家。”天璨冷冷地扬起了嘴角，“比外面更冷。”
“天璨……”天炫也开了口，企图劝说。
我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偏向谁，只是希望他能选择真正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不为了任何人。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天璨，爸爸知道你心里难过。”叶叔叔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可是我毕竟是你爸爸，那是你的家。”
天璨敏感地摆脱了叶叔叔的手，猛地站了起来，“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爸！”天炫见状，拉住了叶叔叔。
叶叔叔压制着脸上的愤懑和无奈，还是叹了叹气：“好吧。那……随你吧。”天璨没有抬头，也收敛了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小夏。”
0_0嗯？叶叔叔是在叫我吗。
“啊？”
“我看你和天璨走得挺近的。”
“呃，嗯。”
“有你陪着他，我放心多了。”叔叔会心一笑，没有继续问什么。
电视里的小品逗得春晚现场的观众哈哈大笑，可在这里却没有人留意他们在热闹什么，各自梳理着心事。
“这个年过的……”
天炫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半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电视，脸上还有些倦意。“想下去放炮啊，和以前一样的。呆在这真没意思……”
天璨微微转过了头，露出苍白的微笑：“每年春节的时候，我都呆在酒吧里，唱歌，弹琴，累了为止。”
“过年酒吧里也营业吗？”
“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醉客。”
无家可归，我是否也算其中一个呢？父母远在海外，有时甚至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我好像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累赘，他们无暇顾及的负担。努力微笑，伪装坚强，新年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与折磨，这一点我是真的可以感同身受，我懂得天璨心里的痛苦。
“所以，过不过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静静地继续说着，“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可怜人，找不到慰藉，只能用酒填满空荡荡的胃，用音乐排挤心里的寂寞……”
“孩子，”叶叔叔凝视着他，语重心长，“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是你不用把自己封闭起来，你还有你的家。”
“家？是吗。”天璨眼中露出的是坚毅和无望。
“只要你愿意回来，家门随时是为你打开的。”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妈妈呢？”
空气凝固，气氛忽然转冷。叶叔叔没有马上回答，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天璨却只是浅浅地低下了头：
“你不用总这样劝我，你没欠我什么，欠的是她。”
叔叔目中无神，好像在经历着沉甸甸回忆……
天炫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才那么洒脱了，笑容都失去了颜色，还勉强拖着那个没有弧度的微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场悲剧中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天璨，你大概已经麻木了吧，成熟的背后总是背着沉重的伤痛，心也变得冷硬。还会痛吗？还会……陷在回忆的漩涡里吗？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份沉重的过去，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冷漠而真实。
“会觉得痛的……不只你一个人。”
我轻轻抬起眼，原来开口的人是天炫。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天炫，”
“你不会明白的。”他立刻打断了天璨的话，却只是释然地扬起了嘴角，“那种感觉是……生不如死。”
时间凝固了良久，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属于自己的痛苦和沉思。
“我现在这副好笑的样子，就像一个快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病危……也许哪天，我就这么不见了，就这么……死了。”
“天炫，你不要乱想了，不会有事的。”我拉住他的手臂，试图劝说。
“是啊……你会来救我的，对吗？我亲爱的弟弟。”
天璨没有说话。
“小夏心里的人是你，不是我。难过时想的是你，喝醉了，喊的是你，就连她不知道段一俊是你，也会爱上你……是注定的吗？”
为什么又会转到这个沉重的话题上，我简直不忍听下去，可我又能逃到哪去呢？天炫，我知道这些是我欠你的……
“是，注定的吗……她为什么会选择你？是，我知道，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万圣节的舞会，见到你，我就看出来了。但我没有想到，小夏完全不知情，竟然也会选择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为了她……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天炫……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拉住天炫的手，几乎是苦苦哀求地对他哭喊。
“我心爱的女人，选择了我亲生弟弟……”天炫依然在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语气平静地令人害怕。
我不敢正视他的双眼，锋利得像刀刃一般，割得我心里好痛。他好像完全不顾及叶叔叔此刻也在一旁，或许也无法顾及……天炫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话不知在他心中积压了多久。
“就让我这么死掉多好……可偏偏，救我的人还是你……我应该笑还是哭呢……”
他痛苦地低着头，紧闭双眼。
天炫……
看着你日渐憔悴，心绪不定，我好恨自己。可是我应该怎么办呢？天炫，那不是爱情啊，真的不是。哥哥一样的你，照顾我、包容我，那是妹妹对哥哥的友情啊。
天炫，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痛苦了。我觉得自己好罪恶，让你每天都在挣扎着。不要再爱我了，恨我吧，越恨越好，只要你心里能舒服些，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