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家
“恭喜你了，天炫。出院以后要多注意休息，还有，记得定时回来复查。”
“谢谢刘医生，这几个月真辛苦你了。”
“哪的话，这是我们的职责啊。能看见你康复的这一天，我们也都替你高兴。”
这天在医院大厅，刘医生和护士们为天炫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欢送仪式，我和天璨、叶叔叔也来参加了。大家都微笑着，还为天炫鼓起了掌。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天炫眼中充满着感激，对他们一一鞠躬，握手告别。
“天炫，其实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你的弟弟啊。”刘医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一切可能和希望，都是因为有他在。”
天炫沉默了片刻，又释怀地笑了，对医生点点头。
“别给我行大礼啊，我不接受。”没等天炫转过身，天璨先发制人，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天炫走到他面前，忽然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欠你的。”
我看着他俩的幽默，不禁捂嘴偷笑。在为天炫高兴的同时，我也看了一眼叶叔叔——这些日子为天炫的事情奔波，似乎也憔悴了不少，不过能看到今天的这一刻，我想叔叔也一定是很欣慰的。
“谢谢您了，那我们走了。”叔叔也上前和医生握手，以示感谢。
“好的，叶先生，记得让天炫来复查。”
我们挥手对刘医生和护士们告别，就这样走出了医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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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了。”
这是天炫走出医院后的第一句话。他走向前方，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蓝天，阳光洒在他的面庞上，用这样的方式欢迎他的归来。
“而且是……活着的自由。”
在喜悦尚未蔓延开的时候却又涌上了悲伤。我走到他身边，搀起他的胳膊：“你才刚出院，自己多注意点哦。”
他回头，和我对视了几秒，笑了笑。
“好了，孩子们，上车吧。”
我扶着他坐上了车的前座，他却又探出了头：“小夏，你不来吗？”
我摆摆手，因为我清楚此时天璨的想法——他大概不想去那个“家”吧，我肯定是要留下来陪他的。
“天璨，你也不来……”
天炫又对天璨开了口，眼神中流露着几分期待。叶叔叔也走了过来，打开了驾驶座旁的车门：“天璨，小夏，你们也一起来吧。”
“嗯……还是不了，天璨他不去，我就也还是不去了吧。”
“天璨……”天炫似乎企图走出车门，但是身体又比较虚弱，险些绊了一跤，幸好我反应快，扶了他一把，又扶他重新坐好。
“今天我出院……你真的不来吗……”
听到这一句天炫的请求，天璨仿佛有些犹豫了，眼神游到了旁边，没有正视他们。此时的沉默是我无法介入的，这是专属于他们的。
“其实……我也很希望你能回来。”天炫转过了头，眼神显得有些黯淡。
这时的天炫像一个受伤的人，无论身体还是心灵，好像都是那么疲惫。叶叔叔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驾驶座上，关上了车门，好像把决定权交到了天璨手里。沉默仍然继续着，没有人首先迈出这一步，天璨的表情始终如一，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好吧。”
好吧。
这样简单的回答，却仿佛化解了一切。天炫也明白了他的心情，终于开心地笑了。
经过了不算漫长的行程，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没想到是天璨第一个下了车，在我还没来得及走出车门时走到副驾驶座旁，对着正要下车的天炫：“我来扶你吧。”
“啊，不用，我自己能走。”
“还是扶着你吧，看你脸色那么差。”他还是搀起了天炫，两个人慢慢走向了这个共同的，期待已久的家。
叶叔叔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天炫和天璨也走到了门前，这扇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他没有逃避，而是释然地看着它在自己眼前逐渐清晰……天璨，对你来说，这一刻一定也是期待已久的吧……
“进来吧，孩子们。”叶叔叔回头看了看天璨，对他微笑着，之后转身走进了家门。天炫也对他说：“走吧，天璨。”
也许，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十年的漂泊和辛酸，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磨难……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要这样匆忙地面对了。他抬起头，伫立了几秒，还是选择了面对。
门轻轻地关上了，天璨没有继续往里走进去，只是扶着天炫站在门旁边，发呆般地望着家里的一切。叶叔叔放下了手中的包，见天璨迟迟不肯继续走，便回到了他面前：“欢迎你回来啊，孩子。现在，你回家了……”
天璨缓缓地转过头，没有回答，只是对叶叔叔微微一笑。他继续望着眼前这个无比豪华的家，似乎有些陌生感，却又无法抗拒深藏在心底的那一份熟悉的回忆。没有多说什么，他搀着天炫，慢慢走到了客厅里的沙发前坐了下来。随着叶叔叔的坐下，气氛也渐渐有些僵住了，没有人说话。
天璨又抬起头，眼神游走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不知道在脑海中搜寻着哪些记忆，最后，还是他首先打破了沉默：“太奢侈了。”
坐在他身边的天炫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家，确实和天璨租的那间公寓有天壤之别，忽然回到这，肯定会感觉有些不适应吧……每次我来到这里，觉得自己说话都会有回音。
“住这么大的房子……不会觉得心里空洞吗？”
“觉得。”叶叔叔也终于开了口，“所以，希望你也能回来……家才是完整的。”
天璨的眉目却渐渐舒展开了，他望着对面那副装裱精致的风景油画，释然地笑着。“这么多年……应该有不少人看上你的家产吧，没有再娶别的女人吗？”
叔叔的表情忽然显得有些僵硬，好像对这问题有些意外。天炫见状，忙拉住他的手臂，“没有的，一直是我们两个。”
“哦……”他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再问什么。
“天璨。”叔叔从沉默中抬起了头，看着他，“去楼上走走，看看吧。以前你的房间，现在还在。”
天璨的房间，那次来的时候天炫带我去过，当时心里的难过，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带你去吧，天璨。”
“我也去。”天炫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天璨马上拉住了他：“你在这坐着吧，我和小夏上去。”
“不，我也想去看看，我能走的……”天炫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这里，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我们扶着天炫慢慢上了楼，一起来到了曾经天璨的卧室门口。叶叔叔打开了门，随着一声微微的开门声，天璨的卧室呈现在我们面前。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屋子中央——周围那些最熟悉的记忆，一一涌入眼帘。
“我们……后来改动过一次。你的床，还有窗帘，都是后来布置的。”
是啊，这张床已经是标准的单人床了，对于那时小小的天璨来说，肯定是之后的事情了。我也向里面走了走，屋子里很整洁，看不到灰尘和陈旧的迹象，就连窗台上也是一尘不染。天璨也走到了窗边，摸了一下窗台，又抬起手端详了片刻：“我不在这了，这间屋子还这么干净……”
“嗯，每个月都来打扫的，一般是我来，呵呵。”天炫也踉跄地走到了他身边，指了指桌面、地面，告诉天璨这是自己的成果。
面对这样的景象，他还是不禁笑了笑，尽管回忆里充满了悲伤。
“孩子……这间屋子，也很想念它的主人的。”
开口的是叶叔叔，走到天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
天璨的心情一定是十分复杂的吧，这里曾是他梦开始的地方，却也同样是梦破碎的地方……这些原本应当属于他的一切，却这么戏剧性地离开了他十年，直到今天，他终于又重新站到了这里，带着旧时的感伤，带着不太美好的回忆，可是在家的面前，这些却又瞬间被冲淡了，痛苦和悲伤在此刻显得那么渺小。
“天璨，爸爸有样东西想送给你。”叔叔的声音似乎打破了他的思考，他转过了身，一副不解的样子。
叔叔带我们来到了天璨卧室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屋子，轻轻推开了门——好大的一间屋子，有点像酒吧的琴房，也确实，那里也有一架三角钢琴，好美，是夜空一样的蓝，而且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芒。
看到这，天璨好像十分吃惊，走到了钢琴旁边，轻轻抚摸着琴台。我们也走到了他身边，这时我忽然发现，钢琴虽然那么唯美，可是上面好像有一条裂痕，不过已经被修复过了，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在我还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时，天璨的眼里已经开始闪烁了。
“这是……妈妈的琴……”
妈妈的琴，是雪贤阿姨的钢琴？我又看了一眼，在记忆中搜寻着，忽然想起天炫曾经说起过，雪贤阿姨有一架蓝水晶的钢琴，可是在某次争吵后被叔叔砸坏了。难道，是叔叔后来又去修理了吗？
“嗯……是，你妈妈的钢琴。”叶叔叔终于开了口，“虽然破镜不能重圆，但至少……可以最大程度地恢复原状。”
天璨对于这架琴的出现十分意外，他坐到了琴前，轻轻打开了琴盖，双手仿佛有些颤抖，缓缓地落在琴键上，弹出了第一个音符……
回音，尘埃落定。那股忧伤连同琴音，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忆的隧道，好像是在寻找着可能出现的那张脸。他悲从中来，缓缓弹出了下面的旋律，淡淡的，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也许是他的创作，也许，是雪贤阿姨所作……哀鸣在上空，徘徊在琴房里。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聆听着。也许，这是共同的记忆，每个人心中各自苦痛着，承受着。曲子不长，却已足够把悲伤推到极点。
尾音结束，一滴泪落到那白色的琴键上，微微溅起，在阳光下伤心得彻底。
天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落泪，真的是第一次。
“孩子……虽然，你可能不想再听到了……但，回家吧，好吗？”
回家。
他轻轻合上琴盖，拂去上面细微的尘埃，目中无神，带着几分凄凉。
“至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叶叔叔的情绪同样十分低落，气氛有些压抑。始终沉默的天炫也慢慢走到了他身边，伫立许久，没有说话。或许，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言语。
“现在……已经不像当年了。”叶叔叔语气平缓，透着一位父亲的心声，“上了年纪，最希望的，不是地位和金钱，其实还是能每天看见你们。”
一字一句，天璨都听在耳中，他的眼神充满了矛盾与纠缠，但又似乎渐渐释然了。透过那琴房的窗户，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面庞上，暖暖的。
“当然，最后，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叔叔对着他的侧脸轻轻微笑，仿佛早就将这一切看开了，眼中掠过一丝失落，渐渐转过了身，慢慢向门外走去。
“爸！”
叔叔止住了脚步。
天璨已经站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位略显苍老的父亲，眼中闪烁着感激，有些不能自已：“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