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墓碑前的沉默

  阴天，微凉。下午，我和叶叔叔一家三口人驶向了墓地。我们带了大束白雏菊——听说白色是雪贤阿姨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天璨。”
  对于叶叔叔的话，他只是托着下巴，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天璨？”
  “嗯？”天璨仿佛忽然晃过神，才意识到叶叔叔在叫他。叶叔叔指指远方，继续对他说：“前面右转就到了吗？”
  “哦，嗯。”
  我拉着天璨的手，只是一个刚刚开始的秋季，却冰凉地不带任何体温。他转头，望着我，目光中夹着隐隐的温柔。
  一路上，坐在前座的天炫几乎没怎么说话，目光黯淡，就像生病时那样苍白着脸，还拖着疲惫不堪的灵魂。
  墓地里没有人，只有数不尽的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微微的凉意。天璨带我们来到阿姨的墓前，他手捧那束雏菊，缓缓走过去，轻轻放在墓碑前，微笑对着墓碑上的女人：“妈，生日快乐，今天……爸和天炫来看你了。”
  慈母，黎雪贤之墓。我心里轻轻读着墓碑上冰冷的文字，还有那张阿姨的照片，笑得那么慈祥、和善。天璨是那么欣然地微笑着，就好像雪贤阿姨真的就在眼前一样，可是眼前，回应他的只有那个沉默的墓碑。这四年，他大概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吧……这时候，叶叔叔也走向前，在阿姨的墓前站了好一会。
  “雪贤……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天璨，辛苦你了。”
  他的表情中带着忏悔，语气很平淡。天璨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也许他知道，这个时间只属于他的父母。
  “是我对不起你……”叔叔低下了头，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这个家，也可以很幸福……”
  是啊，这个家庭原本应该是完整的，美满的，可是现在……真的支离破碎了。我回头望了一眼，天炫始终站在较远的地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嘴唇微微发白，脸色和天气一样阴沉，只有微风吹拂着他那刚刚长出不久的头发。
  天璨的心情也十分低落，眼眶里有些闪烁，却没有让它落下：“妈，现在我不怪爸了。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叶叔叔转身，注视着天璨许久：“她，一定很恨我吧。”
  可是天璨却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回答。
  “雪贤……”叔叔更深地低下了头，心中的悲伤，大概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天色愈发阴沉了下来，风也变得更加急促。在这样一个清秋时节，实在容易让人心生感伤，更何况是一个即将下雨的午后。
  “妈，这是小夏。”天璨拉着我走近了些。我也对着墓碑轻轻鞠躬，努力微笑着：“雪贤阿姨，我也来看你了。谢谢您这么多年的辛苦……让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天璨。”
  我注视着墓碑上始终微笑着的阿姨，那笑容灿若春风，好像可以感化一切。我甚至有些不相信，这样善良的一位母亲，怎么会就这样离去了呢？一时间，我的脑海中浮现了许许多多的片段，一些关于雪贤阿姨的，零星的记忆碎片。
  “天炫……来和妈妈说说话吧。”
  叶叔叔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的天炫。天炫有些想要逃避，可还是勇敢地走了过来，和我们一起站在了墓碑前。
  “妈……”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和无力，间隔了好久，“我是天炫……”
  一阵微凉的风拂过，轻轻吹动着天炫的头发。墓碑中的阿姨还是那样祥和地微笑着，好像在注视着眼前已然成年的天炫。
  “还记得世界上有个我吗……”
  天炫语气低沉，眼中充满悲伤，泪水似乎一触即发。
  是啊，一直以来只在关注天璨，觉得他有如何悲惨和不幸的身世；换个角度想，天炫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人呢？尽管他有着良好的生活条件，一个华丽的家，一位富有的父亲，可对于亲情，终究是残缺的。这份空洞，或许是多少金钱都无法弥补的。
  “妈……你知道吗？前不久，我差一点就去见你了……”
  “天炫……”
  他的双眼还是那么黯淡，继续开口：“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来了。是天璨救了我。”
  天璨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挤出了一丝微笑，又凝视着墓碑：“我过得不好，妈妈……真的，我不好。”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呜咽了，“本来我就已经一无所有了，今天看到你，我心里更难过……”
  他目光黯淡，充满着泪水，意识好像已经被抽离，看上去那么令人心疼和担忧。
  “妈妈……”他蹒跚着，跪在墓碑前，表情痛苦不已。我和天璨连忙去拉他，可他不肯起来，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