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

  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这一夜是睡没睡了,只依稀记得好像自己模模糊糊的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大黑圆点了,好像睡了,因为她的头是昏昏沉沉的。又好像没睡,眼睛已经肿的睁都睁不开了。
  或许是天亮的的缘故,光线的乱入,把她的眼睛强行拉开了。使她在混混沌沌之中了解一个万幸的消息:那个荒唐的夜晚已经结束了,她解脱了。
  她死命撑开眼睛,刚打开一个小口子,却不幸发现那个男生正在穿衣服。她扭过头去,想假装自己还在睡,可是她这点小计俩还是暴露了。
  “醒了就起来吧,我待会要出去。”她的耳际出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这声音刺耳到仿佛无需再花分毫力气就可以瞬间把她刻成冰雕。
  好想死,好想死。这个声音在她的心里不断回荡,如果此刻有一块豆腐她一定会拍死自己,给她一个麻绳,她立即就可以自我了断。残念中的她,开始起身,然后从床上尴尬地迅速爬起来。她压根没脱衣服,所以也无需考虑其他问题了。她用手抓了抓凌乱不堪的头发,准备以光速离开这里。她脑子里全部的想法就是她得立即冲出那个房间。这里所有的记忆都太糟糕,槽糕到一想起就有要死的冲动。一切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心里无数遍的呻吟,可就连声音都没有要甩她。
  她从来就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就这样在外过了一夜,这到底要算怎么回事。她要怎么和陈锋解释这失踪的一夜发生的事情,她要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立场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脑子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计算结果就俩个字“闪人!”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屏蔽掉关于昨天的一切记忆(包括陈锋半路罢工甩客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她要假装她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昨天的日期。一切的一切她要彻底删除,然后重启。
  正在她把一切都盘算好了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整理好穿戴了。依旧是一件t恤,依旧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可是此时的钟琴却好像吃了大杂烩一样,吃的东西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她不太懂眼前到底是什么一个状况,所有她就一边继续挠着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还有课,我先撤了。”
  屋子里一下变得很安静,男生没有抬眼看她,只是一股脑的在清理乱糟糟的床铺。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立马撤退,还是要等他说些什么再走。
  屋里的气氛有些冷,虽然天早已经亮了。安静了几秒之后,她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匆匆说了句“再见”就准备走人了。
  结果不知什么时候,男生冲了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你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他依旧是那双像湖水一样的眼睛,盯着钟琴。
  “我……我叫钟琴。”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哦,澄清一下我没有恋童癖,昨晚逗你玩的,我还没有恶劣到要欺负未发育的小妹妹,不过下次你就没有那么走运了,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不要让人家以为你是可以随便推倒的对象。”那个男生话说得很诚恳。
  这诚恳到把钟琴之前所有的顾虑打消了不说,钟琴还觉得周围的温度突然间回升了,她心里非常的感动,虽然类似的话陈锋已经和她说过n遍了。其实人有时候真的是很贱的,如果一个人从你身边走过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擦肩而过,你不会和他产生任何的情感。但是他突然跳出来死死抓住你的脖子,用力掐住你的喉咙,仿佛要杀掉你,让你害怕恐惧,呼吸困难,最后陷入绝望,以为自此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时他突然松手,特诚恳的和你说,“以后要小心。”你可能不止不会怪他掐过你的脖子,还会对他所谓的忠告感恩戴德。因为毕竟在生死关头,他放过了你,没有真的取你性命。你甚至可能会想和他成为知己好友,他实在留给你的印象太深刻了。你对他已经产生奇妙的好感,甚至会无意识的想要感谢他。
  钟琴也是这样,她好像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昨天那个倍感煎熬的夜晚,不记得他的挑逗。在钟琴心里,那个曾离他那样近的陌生男生简直就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精灵,在命运的安排下突然出现,然后留下惊鸿一瞥,深刻持久的回忆,最后就像流星一样消逝在她的世界里。仓促到连个名字都没有就不见了。
  这天她彻底迟到了,来不及去学校补课了。星期天照例是周考,她一直都很厌恶,无数次幻想过要逃学,却每次这个想法刚刚成型,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陈锋无情地打断了。陈锋每天早上七点就会生拉硬拽拖她去上学,风雨不改。再加上她的班主任是个悍妇。所以一直处于萌芽状态的厌学想法,深深被各种外在因素深深压抑着。而今天她真的要逃学了,她居然要错过最后一次的周考了。
  班主任灭绝师太知道她逃学一定咬牙切齿的要废掉她,数学老师张白眉一定会对她摇头说,“这种不爱学习的家伙,她真的没的救了。”应该还有些老师会窃笑吧,可以少改一份头疼的试卷,红墨水也节约了不少。
  她开始为她下个星期一的早课忧心忡忡了。她可能即将要面对的是一顿顿臭骂,和语重心长的约谈。说不定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她还会被灭绝师太劝退。(灭绝师太一直想把她转走,因为钟琴总是拖班里的平均分。)
  可是这一切在这一刻好像也没有那么要紧了,毕竟明天还没有来。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好像缺少了什么。是啊,今天和我过去的九年里任何一天相比一点都不一样。没有老师,没有课,也没有作业。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原来令她如此难受的是:没有陈锋。今天陈锋没有出现,昨天陈锋也没有回来找她。
  他真的生气了么?或许他早就厌倦了和她这个不思上进尽扯后腿的家伙为伍,或许他很嫌弃载着她这样不漂亮却足足有一百斤的家伙每天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或许他压根就以为这辈子遇上她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想要摆脱她,不再管她,然后一个人潇潇洒洒的和某个又好看成绩又好又喜欢他的白痴成双成对,比翼双飞。
  她越想越难受,难受到开始深深地讨厌她自己,讨厌她的嘴硬,讨厌她的不坦率,讨厌她的小气,讨厌她的嫉妒。
  她要失去她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了。那个人在她受欺负的时候紧紧的把她藏在身后,为了她没有上私立高中,每天陪在她身边,叫她起床,载她上学,接她放学,帮她补习功课。为她从小到大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善后。
  她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一次感谢的话,但是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的。从二年级起他就因为她被别人说各种各样奇怪的话,被嘲笑审美有问题,被说成怪味美少男。因为要接她放学,他经常都不能和同班男生打完篮球,被说成是保姆。
  因为知道,所以才没有办法说谢谢。因为说谢谢太轻松了,轻松到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任性自己的没用自己的强词夺理。好像一下子把自己存在的价值归为了负累。她就是她妈妈的负累,因为有她所以妈妈要过的那么辛苦。她就是陈锋的负累,也因为她他活得很负担。时时要操心,事事要关切。把她当成一个没能力自理的白痴,把她背在自己的背上。把她的一切当成自己的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生气,生完气还要回过头照顾她的情绪,给她道歉,和她和好。
  他大约是厌倦了吧,厌倦了她,想要放弃她了。想到这里,她不想哭的,她以后要靠自己了,绝对不可以哭。可是两滴清泪从那个本来就肿得不成样子的小眼睛里掉下来,滴在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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