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知怎的,或许是在家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仆人,我一时间感觉怪怪的,行为也觉得不自然起来。这时,舅母后侧的表姐款款走向我,握住我的手,冲我柔柔一笑,道:“我叫秦烟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别害怕。”
  她的手心微凉,却温暖了我的心。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滑稽,泪水鼻涕满脸都是,对她傻傻的笑了。烟柳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拿手中的帕子轻轻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泪。舅舅,舅母都微笑着看着我们。在经历这场变故后,我在这里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了如家般的温暖。
  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我已经适应了秦家的生活,天天与烟柳一处读书写字,弹琴绘画。烟柳自小受父母影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她比起来,以前我简直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天天跑来跑去,学什么都是半调子。受她影响,我的功课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有的方面甚至与她不相上下。舅舅来看我们学习时,常常骄傲的说道:“我这一对女儿,真是各有千秋!”每每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便暗淡一下,身为女儿,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至亲的情况。也曾问过舅舅,我的家人究竟怎样了,但舅舅总是淡淡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可能是怕我伤心。只是,这个心结一日不解,我的心伤便永远无法恢复。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这一天,我早早的去拜见舅舅舅母,请求他们让我去城郊的天顶寺祈福,舅舅知道我想父母了,便点了点头同意,舅母叮嘱了我几句,又让仆人给我备好车,找了两个小厮跟着我,这才让我出门。
  天顶寺今日香客并不是很多,来祈福的多是丈夫远征或是出远门的女子。在一片香雾缭绕中,我低下头,虔诚的诵经。寺院的长老坐在前方,慈爱的看着我。待我拜下身,准备起身回去时,已经日上三竿。长老道:“施主且慢,老衲可否问施主一个问题?”
  我有些惊愕,然后点了点头。长老微微一笑,道:“请问施主为何而来?”
  “为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哥,”我有些苦苦的笑,“我希望他们能平安。”
  “父母和哥哥?”长老似乎有些困惑,但马上,他便展目慈祥微笑,“施主现在就要走了吗?”
  “恩。”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不解,这位长老为何要问这些问题呢?
  “那老衲祝施主一路顺风。”长老双手合十。
  我小时候的好奇心被他挑了起来,以前,我就是十分率性,想怎样就怎样,这会儿心里有了疑惑,我便顾不得礼数和尊重,直接问道:“长老您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呢?”
  “花开有时,施主自然会明白。”长老微微一笑。
  花开有时,好奇怪的话。但看长老已经开始诵经,我也不好再打扰。便道了声谢,回身离开。走出寺门那一刹那,一个男子迎面走来,一身白衣,袖口的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浑身散发着尊贵气息,宛如天神。我的心猛地一震,目光移向那人,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朗目如星,脸上的笑容带着运筹千里之外的自信,却也有着名门世家礼数中的谦逊。或许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看到我震惊的面孔,也许感到熟悉,脸上有着微微的困惑。但仅一秒后,他礼貌的笑了笑,便转身大步走了进去。
  我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往事一幕幕重演。那天,就是在遇见他那天,我的哥哥来信,从此我的人生便变了个样。父母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在脑海,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爹,娘,我好想你们。你们到底在哪?
  或许是我的哭声太大,小雅怎么劝也止不住我的哭。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我觉得丢人,便飞跑着想回马车。天顶寺门前是一排长长的石阶,我只顾着哭,忘了看脚下的路,一不小心竟然踩空了。正在我惊叫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我,把我扶稳。我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位公子。心里有些害臊,脸上的泪更甚。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或许他正疑惑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哭个不停。小雅急急的跑来,道:”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抽抽搭搭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就逃跑似的离开这里,跑到马车上。临走后,我偷偷地掀开帘子,看到那位公子已经不在石阶上,大概是我走后他也走了。心里不知怎的微微有些失望。小雅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埋怨我,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力盘旋的尽是我的父母,哥哥,还有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回到家,丫头小罗上来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夫人等你好一阵了呢。”
  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今晚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中秋,特地在宫廷摆宴,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属都要参加呢。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您了。”
  我赶紧去沐浴,之后由着小雅打扮。小罗送来一套新衣,淡淡的黄色,衣袖上有着妖娆的花纹,用金粉勾了边。我有些吃惊,出生到现在,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奢靡的衣服。小罗却说,这是老爷叫准备的。我穿上后,小雅又给我梳了个高耸的如意头。我看着镜中的人,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小雅赞道:“小姐,你越来越漂亮了呢。”
  是吗?这些我倒没注意过。离开父母一年多了,我从未注意我的样貌。而现在,当我好好端详自己时,却连自己都吃了一惊。镜中的女子,真的是我吗?我何时已经有了微尖的下巴,红唇如花,眼如水波,清澈,纯洁。脸庞娇嫩水灵。
  仅仅一年,我已变了这么多啊!
  第三章 赴宴
  小雅催促我赶紧上车,我走上马车,烟柳已经坐在里面了。经过一路的颠簸,终于到了宫门口。早已有太监在此等候。大臣和女眷分别被带去不同的地方。烟柳行动如弱柳扶风,且形貌迤逦,为一般的管家小姐所不及。一下车便引来了注视。她也感到了这一点,一路上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敢说话。
  我倒是不怕,虽说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一路上只觉得十分新奇,看着皇宫里闪烁的宫灯,华丽的宫墙,心里暗暗赞叹,却也觉得这实在是奢侈过了头。
  “夕儿,你不怕吗?”烟柳小声问我。
  我反握住她的手,冲她一笑:“不怕,有我呢!”接着,我又压低了声音:“皇上又不是老虎,要他是老虎,我还是武松呢!”听了我的话,烟柳嗤嗤地笑起来,我望着她,笑眸相映。
  “请各位夫人小街上坐。”太监扯着嗓子喊道。我环顾四周,这儿是一处水榭,男客就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座亭里,两座亭子中间有一处精致的小阁,布置比这两个亭子更为豪华。我估摸着那是皇帝的坐处。水面上已经搭起一个戏台想到皇帝,我的心暗了一下。三皇子穆赫,就是他的登基带来我家的家破人亡。
  女眷们都在说笑聊天。与我们同桌的还有两位达官的家属。一位是户部尚书吴大人的夫人和她的么女*,还有一位是周将军的夫人,她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年岁和我相当,一个尚小,两个女儿都眉目清秀,含着一股英气,果然有将门之风。
  我坐在椅子上,心却跑到了外边。那些奇花异草,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一下。暗暗想道,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我一定不能错过这些景色。
  舅母轻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坐安分点。我只好乖乖坐着,只听吴夫人道:“秦夫人,您两个女儿长得真美呢。一个绿若弱柳,一个黄似嫩桃。各有千秋。”我的心乐开了花,痴痴地笑,烟柳早已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舅母道:“夫人过奖了。这是小女秦烟柳,这是我的外甥女于日夕。哪里比得上令爱端庄大方。”
  我听到舅母这么一说,便细细的打量起吴小姐。她长得也还不错,只是缺乏特点,看来舅母只是应酬而已。
  一桌人在这里你夸我我夸你的,很快我便觉得无聊透顶,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太监通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舒嫔娘娘驾到,瑾王爷驾到”
  一下子,所有人都俯身跪下,高呼吉祥。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心想这就是天子的气势。接着,一个温和却略带威严的声音道:“平身吧。”呼啦啦的一下子,大家又回到座位上。
  早在赴宴前,舅母就无数次告诉我要注意规矩礼仪。但现在,我实在好奇这穆赫皇帝究竟是什么样子,偷偷地把目光移过去,他们一干人已经在小阁里坐下。我的目光快速的掠过小阁。朗目如星,五官俊逸,眉宇间有种王者天生的霸气。我只觉得十分熟悉,待我再回过头,才猛地想起,是他?
  可不就是他?!
  前两次遇见他,都是穿着金边白衣,有种圣洁的味道。而现在,他身着龙袍,尊贵逼人,没有了仙人的飘逸,而是王者的霸气。而他身边的那位,正是那天我遇到的另一个白衣男子,飘飘欲仙。而现在的他,沉稳内敛,比皇帝少了份霸气,却多了份隐逸。
  我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皇上?想起之前的两次相遇,觉得自己是在幸运。但我的心又渐渐悲凉下来。他是皇帝,就是我父母的间接杀手。让我父母下落不明!而我,与他相遇两次,却浑然不知。
  心里有些怨恨,他看起来如圣人般纯洁,却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夕儿,你怎么了?”烟柳觉察到我的不对劲,问道。
  “没什么。烟柳姐姐,你看皇上,多英俊啊。”我淡淡的说,目光再次移到小阁。但忽然,那人的双眸也投了过来,四目相对,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仅仅一秒,他停留的目光已经移走,我的心里有淡淡的失望,果然,他是不记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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