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深处潜伏
一个宫女出现在颜府，细看才发现是缇墨。
她已经进宫有一些日子了，我好长时间没见着她了，我有好多话要说，我最近跟一个英国人很投缘，颜府的大白猫生小猫了……可缇墨无心关注，她神色紧张。
“什么？你是说元朝？蒙古军队？”
“对，父皇说，四哥有勇有谋，胆大心细，是块料，看样子是有让四哥带兵出战的意思。”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朱元璋已经开始偏向于传位朱棣？而最后是允炆夺了位，或是什么原因？”
缇墨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就有些紧张，听我这么一说就更激动了，“说这种话千万要小心。要是被有心人听去，麻烦可不小。”
我笑了笑，“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死了就能回去了呢。”
最近总是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对瑾义完全死心了吧。没了瑾义，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可你说历史上允炆是按遗诏继位的，而且允炆那孩子怎么可能篡位？”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在意。我相信历史不会骗我。”我笑着说。
缇墨进宫了就不能随便出来，顾凯有了允炆，也很少来我这儿了。允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可能是朱元璋加大力度培养他了，每次出宫来找了顾凯就匆匆忙忙回去了。
这些日子我也只能每天出门玩，倒是与卖豆腐的张大婶，成衣店的小李，还有韩捕头关系不错。其实古人的生活也不是太无聊，早晨起来干些杂事闲事，差不多也就天黑了。反而在21世纪，效率太高了，整天都无聊得很。
每当看到街边有父母教育孩子，我就会想起瑾义，不知道他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会不会说话了……
入春了，天气暖和了，微风阵阵，整座城充斥着慵懒。我像往常一样回家，顾凯递给我一封信，说是朱棣给我的。
我捏着感觉里面有东西，拆开一看，竟是一个玉镯子，“这是父皇送给我母妃的定情物，我小时候母妃把他给了我。代欢，等我回来娶你。”
我把镯子握在掌心，似乎就能听见朱棣的声音。突然脑海中浮现出瑾义和海叶的脸，突然对朱棣这次出战有种不详的预感。我把镯子套上手腕，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这些。
越不愿想的事就越要在脑海中出现，这几天来，朱棣摔下马的场景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如果说那些场景都是真的，那么朱棣也该被摔成个粉碎性骨折了，或者直接摔成肉饼也说不定。
我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后来梦里的朱棣从摔下马变成被乱箭射伤，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梦见了惨死的朱棣之后，我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出门溜街，跟张大婶聊聊东家长西家短，去小李家看看有没有心仪的衣服。
直到这么一天，顾凯在张大婶的豆腐店找到我，告诉我朱棣被敌军捉去当人质。
“什么？！怎么会？”
“别激动。是因为细作，不过那个细作已经被我们捉住了，允炆正在想办法。”
“允炆能想什么办法？朱元璋怎么说？”
不知是不是我真的有些担心朱棣，我的噩梦终究没能和现实相反，被敌军捉去当人质，一定待遇不会太好，他能受得了吗？我真想现在就冲去救他，可我怎么做才好？
“朱元璋病得很重，很多事都交给允炆在处理了，允炆擅自决定不告诉朱元璋，怕加重他的病情。我觉得这样也好。”
我略略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便说：“我去找允炆。”
我说完就转身要走，顾凯拉了我一下，塞给我一个东西，说：“允炆现在在宫里，你进不去的，拿上我的令牌。”
没有片刻迟疑，我拿着令牌就进宫去了。
允炆好像正在和大臣论事，我站在门口等着，虽然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但还是听到了。
“万万不可啊殿下。现在情况很严峻，燕王被敌军带走了，皇上重病在床，殿下这再一走，大明怎么办呐？”
“那你就忍心把四叔放在敌人手上不管吗？”
“殿下！您才是皇位继承人，燕王只是个臣子啊！”
允炆急切地来回踏步。
“那你去！你去把四叔给我找回来。”
“这个…”
“看吧，不敢去就别说话！让开！”
“长孙殿下！老臣就是赔上这条命也不能让殿下踏出京城半步！”
“你！”允炆气急了，恶狠狠地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老头子。
我淡定地走了进去，不下跪不鞠躬不称呼他长孙殿下。
“允炆，我想去跟敌军谈谈。”
地上的老头子吓得不浅，惊恐地瞪大双眼仰视着我。允炆则是淡定地皱着眉头严肃地盯着我，“什么意思？”
“朱棣在他们手里，朱元……”我注意到地上跪着的那位脸色有些发紫，我便改了口，“皇上重病，不能太过操心朝政，你现在离开不就是对大明的不负责吗？不如让我去处理这件事。”
允炆皱着眉头，背着双手向我走来。深思熟虑的样子。可是他走到我跟前小声地说了句：“可我真的想去，但他不让。代欢你帮帮我吧。”
我笑了笑，走向地上的老臣，凑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走吧，长孙殿下交给我，我不会让他走的。”
然后又回到允炆身边，悄悄对他说：“你先让他退下吧。”
允炆高喝一声：“黄子澄，你先退下吧。”
原来他就是黄子澄！将来允炆身边有力的忠臣！黄子澄看了看允炆，又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最终默默退下了。
见他消失了，我才开口：“允炆你不能走，让我去，就这么定了。”
“代欢，你……！”允炆暴怒，我感觉他有一刀砍死我的冲动，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不是我不放心你，我是真的很担心四叔。”
“我可以随时通知你那边的情况。不过你真的不能走。这个国家除了救朱棣，还有很多事要做，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允炆似乎很痛苦，张开口，欲言又止，似乎确实是找不出跟我争辩的理由了，我也顺势补了一句：“你要走，所有人都会阻止的，而且我保证随时告诉你最新状况。”
过了片刻，允炆才勉强开口：“按你说的做。”
“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踏上了去北京的征程。我要先去会会那个内奸，据说内奸是在北平被抓住的。
我带着允炆给的令牌来到监狱，狱卒带我去了关押细作的地方。路上狱卒告诉我，他们已经用尽各种方法，可细作终是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既不知道他在地方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潜伏在我们这里的。
出卖朱棣的果然不是一般人，我一定逼他招供。
“那是怎么发现他的？”
“他自己找上来的，证据确凿。”
“什么？还有这么傻的人？”
“您有所不知，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知从何查起。”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他的同伙而牺牲自己吧。就是这间。”
他把门打开了，地上躺着一个人。
我慢慢走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这人会突然跳过来掐死我什么的。从身形上看是个女的，披头散发，凌乱不堪，白色的囚服上满是血迹，看样子受了不少苦。
“别白费功夫了。”她背对着我丢出这么一句话，声音里带有戏谑的味道。不过听着不只是耳熟就能够概括的，这声音就算化成烟我也能辨得出。这是海叶，肯定是。
“海叶，是你，竟然。”我没有用疑问句。也尽力让自己不显得惊讶。
她身子一震，艰难地半撑起身子，转过来，马上就又难受地倒下去了。我看到了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有些害怕，她可爱的脸蛋顿时失去了美感。
“代……欢……”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问我是不是前朝遗胄，原来你才是前朝遗胄，你隐藏的太深了。”
“为什么会是你。”
“没想到会遇见我？所以你以为只要什么也不说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潜伏在我军里的，所以，你是利用了瑾义？”我一边思考，一边把想到的可能说出来，最后几乎是硬压住怒吼。
海叶也不那么平静，她也吼着跟我辩驳，“我对瑾义是真心的！遇上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当细作了。只是朱元璋大病朱棣出征，而我又正好拿到了战略图，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复国更待何时！”
“复国？”我的声音充满了讥讽。“明朝已经统治天下三十年了，你还说什么复国？”
“哈哈，现在我们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只要我们能把朱棣拿下，朱元璋一死就是朱允炆那个草包继位，那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么发展下去允炆必定坚持不下来，就连亲叔叔朱棣都能攻下允炆的政权，更别提真心想置他于死地的蒙古兵了。但作为他的朋友，我不能允许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他不好。
“你如今一个败者，竟敢说未来皇上的坏话？株你九族也不为过。可别连累了颜家，劝你快让瑾义写休书！”
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句话完全是非条件反射。完全是大脑知道诛她九族就得杀瑾义而自动跳出来的一句话。我真看不起我自己！
“瑾义，不，代欢，求你放过瑾义和我的女儿！”
女儿？我放过你女儿？我比你想朱元璋死更想你女儿死。
“我只需动动嘴皮，瑾义就是同党的罪。换句话说，瑾义的生死就在我说与不说之间。”我本想讥笑着说出这句话，但无奈面部肌肉不争气，终究没做出个表情来。
海叶却突然笑了，“黄泉路上能有他相伴，也无悔今生了。”
听到这句话我差点哭出来。真是伉俪情深，可敬可畏，我都快被他们感动了！
“不如让你们的女儿一起吧，你们一家人也能团圆了。”说出这句话纯属嫉妒，不过这么一句还是起到了效果，我心里暗自高兴。
“代欢，一心是你的亲侄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求你把她抚养成人，我下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了。”
说着她就艰难地跪在我面前要磕头。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那根本不是手，那是一团肉，夹杂着血。她这一跪真让我不知所措。有句话说得好，不当父母永远无法知道父母的心。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孩子对父母的重要性。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留下跪在地上的海叶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
虽然现在仍不知道海叶跟敌军是什么关系，但现在至少有她的把柄了，我跟敌军首领约了一个饭局，决定讨论一下，希望能套出点儿信息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带了一大堆人赶往约会地点。可是对方的老大迟迟不出现。只留一个使者在那儿应付我。
“你们首领的衣服都穿了半个时辰了，就算是腿脚不便也该穿好了吧？”
“大人息怒，我们首领突然内急，去了趟茅厕，耽误了些时间。”
过了一会儿。
“我说你们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就让我在这儿等着？再不来我走了。”
“歌舞。”使者拍了拍手，几名歌女舞女走了上来，他继续说，“大人在等一会儿，我们首领马上就到。”
又过了一会儿。
“浪费一个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说完我一拍桌子就准备走人。
“且慢！”一个浑厚的男声叫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一个首领穿着的人在众人的包围下走了过来。
“让大人久等了，失敬失敬。”
我这一看不要紧，看了还真亮瞎了我双眼！这……不是陆远文吗……我的嘴变成了o形，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代姑娘，好久不见了。”
“陆远文……”
“承蒙姑娘还记得我。在下乌力吉，还望知道代姑娘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看来他是背后调查过我了，我叫颜代欢，我当年骗了他是吧。姐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诉你真名你还不信，不识好歹。
“颜代欢……”
“哈哈，颜姑娘的想法总是很特别，刚才那句什么，浪费被人时间就是谋财害命？真是句句独特新颖别具一格啊。”
看不出他是真心觉得我想法独特还是虚情假意跟我做表面功夫。当年茶楼一见本可以让我们成为朋友的，可他毕竟不是陆远文，而我也不是游手好闲不谙世事的代欢，身份让我们只能成为敌人。
这才明白他讨厌朱元璋的原因。
“乌力吉公子也是博学多才啊，大胆心细，能思考天文地理，也能带兵行军打仗。”我看他端起一杯茶，满意地抿了一小口，我接着说，“直接说，你们要怎样才能放了燕王？”
我看到陆远文的茶差点没呛着，他缓了口气，慢慢说道：“只要你们将海叶活着送回来。”
“那我们的要求是停战。”
“这可不行。那样我们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那你就忍心让海叶在我们那儿受苦吗？我刚去看过她，惨不忍睹。”
听到惨不忍睹四个字陆远文顿时紧张了，“你们把她怎么了？”随后有立即平静了下来。
“你干嘛那么紧张，海叶是你们的什么？是朋友就告诉我，我让狱卒们下手轻一些。”
“代欢，我很欣赏你，我是真当你是朋友了。别让海叶受太大的苦，她是我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
朋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用了朋友二字就解决了？他真这么想的话，元朝灭亡也是应该的了。
“既然是你妹妹，那么，为了私情你完全可以用朱棣跟我换海叶。”如果他真的这么傻，那不如用骗的，把朱棣骗到手。
“我们手里的是你们未来的君主，而你们手上的只是我的妹妹，女儿早晚不是自家的，何况她还是个背叛者。”
他酒醒了吗？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我看他根本不傻，我想利用我们微妙的朋友关系，他也想。那我们还谈什么谈，我这么点儿能耐对付一个傻子还行，对付一个聪明人就没辙了。
吃完饭就散会了，没有任何协议达成。回到燕王府我立即给允炆写了封信，告诉了他详细的情况。想了想又给缇墨写了一封，相信她也很想知道吧。
一切搞定，我去外面逛了逛，绮红楼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红火了，当年我和海叶还是好姐妹，那是我们一定不会想到她会打我耳光，她会跪在地上求我。要是没有瑾义，要是我们没有同时爱上瑾义，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场景了。
突然想起我当年说欠她这份人情一定要还，那么还她人情是不是就是现在呢？还有那个她亲手做的香包，好像香包被我留在北京颜府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