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凌云起身回道:“凌霏,哦,是郡主,她是老臣十六年前收养的。王爷应该知道十八年前先帝曾平定过一次宫乱吧?虽是做得机密,并未传扬开来,但在皇家却是人尽皆知,这也是皇上怕你知道只许你三年一进京的原因。北成王,他就是王爷的父亲。当年北成王是四皇子,不满幼弟九皇子已庶出身份被立为太子,因先帝年迈,于是带兵逼宫,不料被擒,在狱中自尽了……”
“那孤的母亲呢?还有姐姐是怎么回事?”北幽王急忙问道。
凌云继续说道:“王妃当年就随先王仙去了。至于郡主,老臣当年是先王的老师,与先王感情深厚,当时又刚好在王府,于是将悬梁的郡主救了下来,对上面报的是郡主与王妃一同去了,那时王爷还在宫里并未回来。后来先帝的意思是北成王既已自尽,罪责一人,不再株连,又怜王爷孤苦,才封王爷为‘北幽王’,其实王爷该是‘北成王’呀!”
北幽王默然不语,沉吟许久方仰天长笑道:“怪不得孤从不知父母是谁,怪不得后来孤再也不能随意进宫,枉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连叹三声“原来如此”,他蓦地紧盯着凌云哑声问:“孤的父王可有葬身之处?他葬在何处?”眼中已是晶莹一片。
凌云喟叹一声,望着北幽王那酷似北成王得脸庞,想起当日师生情深,不禁老泪纵横:“先王他,他……也罢,清明将至,老臣到时带王爷去吧!”
书房里一时死一般的寂静,凌云知北幽王性子颇像北成王,虽然聪慧异常却也每每率性而为。此事既已知道,不知他又作何打算,又不好直问,因此索性静坐着等北幽王自己开口。
孰料北幽王开口第一句竟问:“若孤向丞相提亲,不知丞相可否答应?”
“雪儿?”凌云诧异道,但终究不愧是托孤大臣,心中即刻知道北幽王的想法,只是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即是满门不幸,何况他又怎可辜负先帝?电光火石之间心中已转了千百个回合,无奈没个应对。
北幽王轻笑道:“是,孤昨日见她,越发显得可爱了。孤正好缺个王妃,丞相意下如何?”
“王爷容臣同小女商量商量,若她愿意……”
“不用。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需丞相一句话而已。孤无父母,虽然……虽然是罪人之后,但孤毕竟是个王爷,不会亏待了她。日后指不定还是什么情况呢!孤明日便向请皇上赐婚,趁这几日还在京都就将此事定了吧。”北幽王未等凌云说完便将他的话打断,又不等凌云说话便拿了那封信径自走了,空留下凌云呆在书房苦思冥想。
凌霄见北幽王已经出府,这才来到书房问道:“爹爹,北幽王他……”“罢了,快别提了。”凌云宽袖一挥,摇头道,“去告诉雪儿准备嫁衣吧!她要成王妃了。算了,还是爹亲自去说吧。”凌霄只得随父亲出来。
刚到凌雪房间门口便听到绒儿在那里喊人拦住小姐,里面乱成一团。凌云喝道:“这是做什么呢!成何体统!”绒儿慌慌张张地跪下哭道:“老爷,小姐她,她刚从那边跑回来就说她要出家,她不要嫁北幽王,这会子头发都剪了一半了,奴婢拦不住啊!”
苏紫鸢也才刚刚赶来,连忙和凌霄进来看,只见凌雪果然云鬓散乱,手里一把小金剪直往一缕青丝上剪去,地上满是金钗银簪,剪下的头发和珠翠混在一起,零乱不堪。
凌雪满脸泪痕,哭得双眼红红的,见苏紫鸢进来,一把抱住她哭道:“姐姐,我不要嫁那个北幽王!我不要他!我知道君如哥哥我也要不了了,我都不要了!我不要了,你们让我离开这里吧!”
凌云气得浑身颤抖,凌霄赶忙扶住他,劝道:“雪儿只是一时闹脾气,待孩儿去劝劝她就没事了,爹爹还是先回去吧!”旁边的小厮立刻帮忙扶着凌云回房了。
凌霄待父亲安静下来方回到凌雪房中,苏紫鸢正边替凌雪梳头边柔声安慰着,凌霄见此心中更加烦闷,顿足叹了声便出去了,苏紫鸢也顾不上问他去哪里。
☆、第五章 为雪女紫鸢初进宫
“是谁惹着雪儿了?”
苏紫鸢只听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和外头的下人扑通扑通跪地的声音猛然传来,竟是一直吃斋念佛的凌老夫人来了!
“娘!”凌雪扑进凌夫人的怀里“哇”地一声委屈地哭了。
凌老夫人赶忙扶起她,只叠声地哄着,又见凌雪的发髻虽经苏紫鸢梳理过,然而剪过的痕迹十分明显,气得只问下人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连声要拖出去打,绒儿吓得在一旁哭哭啼啼,越发不成样子。
苏紫鸢急忙吩咐下人们都各干各的去,这才走过来柔声道:“婆婆,请屋里说话,雪儿快别哭了!”
这凌老夫人是凌云的结发妻子,如所有的贫寒学子一样,凌云在功成名就之后才将妻子接入府中,然而凌老夫人在乡间呆惯了,乍来这里时并无一点当家夫人的架势,又深恐自己又不识字又不知大家礼节,会在下人面前闹出什么笑话,因此上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更不多走一步路,每日只管念佛求平安,家里一应大小事俱付与管家并几个可靠的婆子,十几年如一日,如今又因为儿女们都大了,便更加的不管事了。
见是苏紫鸢说话,凌老夫人方消了消怒气,拉着凌雪的手进得房来。待苏紫鸢将这前前后后的事说完,凌老夫人气得直摇头:“真是胡闹!”
苏紫鸢也不知她是说谁胡闹,只得点头应是;“只怕过几日圣旨就要下来了,婆婆您看……”
凌老夫人看了凌雪一眼,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道:“自然是雪儿喜欢谁就嫁谁了!难不成皇上要逼死自己的小姨子?”
苏紫鸢这才想起宫中的凌霜来,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也不由得抱怨自己怎么忘了凌霜在宫里。她笑道;“我倒有个主意,我们立刻去宫里求凌妃娘娘,让她赶紧跟皇上说说,想必皇上就不会指婚了。苏妃娘娘隔着一层,到底不好管这事。”
凌老夫人这才笑道:“我的儿,我知道你是怕我说苏妃娘娘,也没有个姐姐管妹妹小姑子婚事的道理,这个我明白。只是平白无故的,怎么进去呢?”
苏紫鸢笑着说;“婆婆忘了?清明将至,各家都是要酿蜜酒的,我们何不以送酒为由?想来皇上是准的。”
凌雪见事情有希望,忙道:“那姐姐可要快去呀!求姐姐给皇上说句话,就说雪儿不嫁北幽王!”
一时凌老夫人和苏紫鸢都笑了,苏紫鸢笑道:“你到底是让哪个姐姐去求哪个姐姐呢?”
凌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将头埋在凌老夫人怀里只是叫娘。苏紫鸢戏谑了她几句,又和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回到房里准备明日一早便进宫去。
苏紫鸢心中暗暗惊叹于后宫的宏伟壮丽,要不是宫女太监在前面带路,这廊腰缦回的,只怕自己不知要走到哪里去,想起杜牧《阿房宫赋》中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不禁慨叹文人的妙笔生花,说的果然无二!
凌老夫人因从前凌妃孕期及后来产女来过几次,也就没有多大的反应。两人下了轿后只走了一段青石铺就的小路便来到了凌妃娘娘所住的承欢殿。
凌妃一身流彩翠羽绣孔雀云锦宫装,裙下露出一双金银线绣望仙履,一支三尾点翠凤凰朝日钗斜斜地插在宝髻上,因为只是妃子,凤凰并不能用九尾,凤嘴里含着一颗小小南珠,下面引出细小珠子串成的流苏,随着凌妃说话簌簌地响着,鬓角一溜深蓝色的芙蓉花钿,头上饰物不多却隐隐透着一股大气。
未等凌老夫人和苏紫鸢行礼凌妃便笑着唤宫女扶住母亲。凌老夫人正色道:“你如今是娘娘,礼数可不能少了。”说罢和苏紫鸢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凌妃见宫女都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任由母亲去了。又见苏紫鸢一身湖水绿滚金边曳地长裙,流云髻上一支金累丝嵌蓝宝石挂珠凤钗,银杏叶式的点翠耳铛垂在雪白的脖颈两侧,淡雅幽静,心下暗叹果然妙人儿。
待老夫人行完礼方问道:“自上次哥哥成亲我回家看望不过月余,不知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凌老夫人便将苏紫鸢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因苏紫鸢特意嘱咐便未提苏紫竹,道;“现如今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娘来就是想让你向皇上说明了,免得雪儿以后难过,你还不知她在家里怎样得闹呢!”
凌妃笑道:“雪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要不愿意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折腾个天翻地覆她才不罢手!不知雪儿看中了谁家的公子,我也好一起向皇上说了。”
凌老夫人和苏紫鸢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半晌,苏紫鸢缓缓答道:“是我哥哥,苏紫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