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与旧事触碰,浅雪添深忧
冥夜君主梓煜自太子时,并没有立过妃嫔,这与先皇晚年时恶疾缠身有关,所以明城城主炜王爷尽管不能如当年太子衣不解带地在病榻前伺候先皇,但也始终没有纳娶正妃。
新皇当年的仁孝全被如今这场天灾倾覆替代,留给百姓的,是怨声载道,是心底恶毒的咒骂!皇宫内,自炜王爷离宫回明城后,冥夜君主总算称了宋太后的意,鲁城城主所送之二采女,自招幸后深得君主喜爱,皆被封嫔。尤其秦嫔秦鹤兰,因其纤弱文雅,更是得冥夜帝深宠。
凤天阙已经几日未见冥夜帝,她是冷冰一样的性子,只呆在君主寝殿中,安心养伤修炼。殿外值守的内监按时辰进来打扫,并不与凤天阙交谈打扰。
这一天过了正午,内监宣凤天阙去御书殿见驾,她还没走出寝殿多远,就遇到了一个让她惊诧无比的熟悉声音,“原来是姚大哥!”
凤天阙目光搜索声音的源头,竟是送采女入宫的鲁城姚统领。昔日在鲁都城外树林中虽然只是隔远一瞥,但凤天阙还是对他有些印象的。只是,他的声音?!
与姚统领打招呼的内监凤天阙也知道,此人同样姓姚,五十开外年纪,在御书殿做文案伺候。经常在君主身边侍奉的奴才,自然见多识广。姚统领因为送采女进宫而深受君主赏识,所以姚内监与姚统领交谈的话语里,也是充满谄媚之意。此时这内监捂嘴一笑道:“诶~,不敢当不敢当,姚统领是君主的红人儿,老奴不过一个使唤奴才,哪得姚统领一句大哥称呼啊!”
姚统领却一挥手,大声道:“在下与姚大哥同姓姚,您又年长于我,怎就当不上声大哥了,除非大哥瞧不起在下区区一个统领!”
“哪里哪里~,”姚内监言语似有感慨,“不瞒姚统领,老哥哥我在入宫前,也是鲁城人氏,家中有个幼弟,自从入了宫,唉,就断了来往,现在外面闹饥荒,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说到此,他忽的一捂嘴,连忙打量周围,凤天阙早躲至一旁,哪肯让这奴才瞧见。
姚统领知对方害怕自己的言语落人口实,于是附耳说道:“姚大哥放心,在下虽然一时回不去鲁城,但定会托送书信于旧友,帮哥哥打听家人下落!”
“啊!”内监声音哽咽低呼道,“若是如此,老奴定将姚统领这份大恩记到心里,日后有何差遣,老奴都会鼎力相报!”
“大哥这话说的远了,”姚统领爽快一笑,声音嘶哑异常,他说道,“在下若图哥哥报恩,那在下成什么人了,好了,皇上召见在下,先不与大哥说了!”
这内监大概过于激动,等姚统领走了,他还偷偷抹两把泪。凤天阙此时露出身形,唬得姚内监赶紧行揖说道:“凤先生,奴才正要迎您去,皇上正在御书殿等您呐!”
凤天阙随着姚内监的指引,抄近路很快到了大殿。
姚统领已经候在那里,冥夜帝看到凤天阙进来,从案桌处起身,满脸笑容道:“来,寡人给你们介绍,落摇,这位是姚统领,寡人觉得他功夫极好,想留他下来与你帮忙!”说着,他对姚统领道:“落摇是寡人的习武师傅,姚统领跟着叫凤先生好了!”
“凤先生!”姚统领双手抱拳,垂首施礼。
凤天阙从看到此人开始,心就一直提着。别人也就罢了,她怎么能听不出来,是李落阳的声音。人皮面具做得再精巧,但他幼年起便嘶哑的嗓音是改不了的。他为何进皇宫来?他真实的身份那两个采女是否知晓?
本来不知道李落阳下落时,凤天阙极为担心,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安好站着,她却更担心,只不过,这次担心的是看起来什么都大大咧咧的年少君主!
“落摇,落摇?”冥夜帝连呼几声,方将凤天阙出游的神思拉回来,他尴尬的伸出手从额头来回划摸两下,然后解释道,“呃,寡人这个先生啊,功夫虽好,却不大善与人交往!”
姚统领满脸含笑道:“皇上放心,卑职明白!”
“落摇,”冥夜帝说道,“姚统领护嫔入宫,不辞辛苦,因日夜赶路,招致染疾,嗓音受损,不过姚统领说话虽然有些不善于闻,人却忠心耿耿!”
凤天阙仍自顾沉浸于旧忆之中,冥夜帝见她扫都不扫自己一眼,而是只盯着姚统领,方才的好心气儿忽的就没了,他烦闷道:“凤落摇,你自个儿是哑巴,当寡人也是,是吗?!”
就在这位君主冲凤天阙发火的时候,凤天阙却看到了姚统领眼中的怒火,那是在听到“哑巴”二字后的怒火,只是很快,姚统领就将那股愤怒转移到双拳中,泛白的关节抠住自己掌心,丝毫不感疼痛。
凤天阙心中有了底,于是转身要离开,冥夜帝冷声道:“站住!”
君主又要闹脾气?!凤天阙目光中流淌着千年不变的冷然,而姚统领却有些克制不住的意思。
冥夜帝注意到姚统领忿然的眼神,却说道:“姚统领不必紧张,寡人与凤先生经常开这种玩笑,凤先生天性单纯,并不是真正忤逆寡人!”原来,他竟以为姚统领是对凤天阙的不识礼而愤慨,“凤落摇,寡人叫你来还有另件事!”说着,他打开御案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向凤天阙递过道,“拿回去看吧!”
凤天阙默默接过,看也不看姚统领便走出殿去。
冥夜帝在后笑道:“姚统领,你瞧凤先生怎样?”
姚统领道:“君主,您行的是大事,可卑职瞧着,凤先生并无意于此!”
“嗯!”冥夜帝叹息道,“本是一个良人,却只愿栖身于世外,但这点,也是寡人看重凤先生的原因!算了,从明儿起,还是由你来训练习武库的人吧!”
“是!那凤先生呢?”姚统领领命后问道。
冥夜君主视线扫向门口,那卓然飘逸的背影已经不见了,这一刻,冥夜帝突然很想追出去,好几天没看到这个人了呃,难道心里真的有了朋友之情?为何总觉得时刻挂念!
冥夜帝语意沉吟道:“凤落摇,还是,做寡人的贴身护卫吧!”
凤天阙怀着心事而回,到了寝殿许久,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那个小木盒子,她轻轻开启,里面陈放着一个木制玩偶。木偶是个梳着发髻的公子模样,眉眼传神,身上着的衣服摸起来丝绸润滑,配着金线所绣的鸟兽,手工活十分精细。而最奇特的,是凤天阙将木偶竖立时,木偶脑袋就会间歇的摇头、点头,看来其内有工匠所布的机关。
天下木工出杨桥,她从怀中拿出自己一直珍藏的那个金丝楠木雕刻的小玩偶,两个一同摆在桌上,左边是梳髻的倜傥公子,右边是稚嫩可爱的男娃,相依相偎,好不融融自乐。
凤天阙身形未动,猛地单掌送出,将远处水盆内的水化成透明水练缠绕吸附近前,然后抛向上空,真气相催下水冻结为冰,白练之冰瞬间又被强大的内力化为粉齑,扬扬洒洒如雪落下,飘浮在这两个玩偶周围。
两个木偶的头上,肩上,面上,在雪霏迷离间将往事勾勒,已过经年的点点滴滴渗透入凤天阙心间,如梦境般妖娆!她与李落阳朝看初阳,夜观星河,陪伴着她们的,只有与她们融合成一体的漫天冰雪。
李落阳呃李落阳,凤天阙暗自沉想,你来哪里不好,却来皇宫,你知不知道,就连我,也有相斗不过的人,何况是你?!
冒充着姚统领的身份,送两个采女入宫,那两个女子是否知道内情,还是如君主般被蒙在鼓里?!凤天阙心里隐隐担忧,这根丝线似扯住一个天大的陷井,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形!可是,她该怎么办?!
与李落阳不相认,由他成为一个乱臣贼子?凤天阙摇下头,但若将这些隐情都告诉冥夜君主,那岂不是亲手杀死落阳?凤天阙摇摇头,她更是做不到!
就在此时,一个懒散不羁的声音伴着淡香酒意悠然传来:“怪不得他将这物什送予你,原来你同这死物一样,只会点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