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良久,方听那边幽幽一声嗯。呵这些堕入情网的女子!任怎样泼挞伶俐,为他眉梢一丝笑纹,不觉间就渐渐低下去,低下去,直到再也无法骄傲伫立。他功成名就含笑而去,她身陷泥淖无以自拔。“好吧,”我说,“半小时后,桃花渊。”
程颉瘦了,很瘦很瘦。
我凝视她:“告诉我,你吃了多少那种拉油的减肥药。”
程颉笑得隔桌子捣我,可是没有捣到又收回去:“女人们,想要减肥?去爱一个有妇之夫。”
我侧头想一想:“你这句话可以列入百年来女性箴言经典100句。”
我不喜欢看程颉即使笑,也那么恻然的样子:“傻子,忘了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zippo嚓一声,程颉的脸庞忽地亮起来又暗下去,但我已经看到她眼中的水波:“谁比你的王最好?”
我咳一下:“至少他不让我哭。”
程颉微笑起来:“我们认识3个月的时候,他使我笑得嘎嘎的。”
我是知道的,知道那种唤作爱情的游戏,启始凡都如花美眷,而结末自来似水流年,可是,就让我饮鸩止渴:“你的底牌露出来了?”
ysl如豆的火光一明一灭:“快3年了,我从不知道日子可以这样飞快又这样缓慢。我爱他,我得承认,今生今世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动,而且再也不会了;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总在我面前那么深情地憧憬,真想跟我生一打孩子,我怎么会一次次地妥协、等待、悲伤、无奈……你不知道我有多傻,午夜梦回,都是终于可以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镜头。可是醒来,就是他解释许诺一次次流产的各种堂皇理由,而且每回谈起来他的表情只有比我还痛苦,反倒显得我小家气十足。我在看不到尽头的矛盾中撕裂着自己,开始怀疑自己把握人生的能力,觉得跟幸福再也无缘了……”
我伸出手去,程颉颤抖的手指冷肃如冰。
两个女人的地老天荒(下)
看着程颉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国际安检口,我长吁一口气。全新的工作,全新的房子,全新的电话号码,全新的华裳,全新的南非游——但愿能够换回一个全新的程颉。真高兴再痛楚程颉也没忘记升职加薪,谢天谢地女人们渐渐学会为自己保有着最后的底限:维持一定尊严的地位和金钱。
电话响,是个陌生号码:“黄安安小姐?打扰了,我是程颉的朋友。”
我微笑起来,呵程颉3年的扎挣终于有了总算不太坏的结果。
尽管态度焦虑,对方的声音仍然好听得魅惑:“她告诉我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已经有快1个月找不到她了,不得已冒昧相扰——”
我笑容可掬:“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也许我可以试着代为转达。”
那边忽然声音沙哑:“我公司的相当资产在我太太名下,我只是不想让我的事业平台陡然狭窄……我一直在努力做的,你知道,我是真的爱她。”
大概真是真的。已经很难得了,兜兜转转找到我这里。我笑得愈加灿烂,一字一句:“不好意思,我与她相交数年,从没听她提起过阁下。”
那边大概是一噎,静默良久,咔哒一声没了声息。
如果是3个月前,程颉陡然离开,我想我会疯掉,你要我每天辛苦工作10小时后与秦华诚关起门来大眼瞪小眼吗?蜜月以后,我们之间最热烈的交流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但是王最……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有他这般威武而明澈,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有我这样聪睿且天真。我知道情人之间的私语是不宜于第三者听的,肉麻不是一项人道的给予,所以当程颉有些忧伤:“可是,你和王最还没有度过蜜月。”我只是兀自含笑。
在向秦华诚提出离婚之前,王最与我一同设想了101种可能及其借口。正式摊牌前的那个夜晚,桃花渊,王最一杯接一杯地喝轩尼诗:“安安安安,要是他坚决不肯……我能做点什么吗?”
我微笑:“你就不要添乱了。”毕竟4年夫妻,从此没有人记得提醒他须要按时吃饭的胃炎,和至少2天一换的衬衫……我扬脸去看那冶艳的玛瑙桃花。
秦华诚笑起来:“也许你是对的。那么房子折现加存款一人一半,那台dell笔记本之外,其余资产归你。”
我觉得口干,吞一大口水:“华诚,老实说,你是不是先我有此意?”
秦华诚别过头去:“如果你有一个太太,走过你时像绕开一袋儿面,从没耐心听你说完一席话过,多年来得到她的惟一首肯是做饭还不难吃……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瞠目。我一直以为自己至少面目周正薪资不菲很使秦华诚面上有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笑的时候可以称得上英俊:“我知道,所以更觉得没趣。”
我尚有一点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不先向我提出?”
他捋乱我的头发,像从前一样:“我不想抹去你眼底天真的光。”
有什么热热地哽上来:“华诚——”
“当心你那敏感性皮肤,不要再拿脸当试验田。”
“你是说,他什么也没说就签字了?”桃花渊的烛光总是很暗,我看不清王最的面色,但听得清他讶异的声音。
我向椅背靠去,抱肘微笑:“是。”
许是背景音乐间歇,整间吧忽然十分静谧——然而只是一瞬吧,王最欢快地叫起来:“那太好了!安安,嫁给我,嗯?”
——秦华诚是个好人,而好人不多了。
——我知道,所以如果可能,我愿为他做一切事情。
——包括回去?
——哦除了。
——所以不要轻易说太过决绝的字眼儿,我的孩子,比如你和王最。
——王最……是啊,他也是个好男人,除了需要一名全职保姆。
——你是说——
——是的,他不擅也不可能参与任何家务。
——但是你们可以雇保姆。可惜自来雇到一位好保姆比娶个好太太还难。
——所以我们决定结婚了,但不是原计划的9月。
——还好。我恐怕要到国庆节才回去。
——南非美吗?
——美极了。在这里,你可以获得一些美好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昂贵的。
——幸好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很美的别的。
——是的。不过安安,越洋电话很贵的,你又不肯打给我,还是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吧。
——好,那么愿你美丽快乐,一如往昔。
2002版花样年华(上)
我认识他9年,他认识我11年。
不止一次听他絮絮说起初见我的情形:一袭白衣,青丝飘逸,一双黑眸越过台下密密匝匝的人头定定望向不可知的无限远处,幽幽轻启朱唇:“我看见一座巨大的建筑。正面墙上是一道敞开的狭门,门里——阴森黑暗。高高的门槛前站立着一个姑娘——一个俄罗斯的姑娘……”通身透出金色的澄澈的眩目光华。
哦,那是真的吗?每每听来以为那是在说起旁人的故事——真是太久太久了。那时的我浑身上下的皮肤像一张投料节俭的鼓面,紧致得涉嫌吝啬,可是如今你看,虽说尚不至拿不出手去,然而现在你无可置疑上帝老儿的慷慨——他已经为我的鼓面投入了足够的皮料,以至只要稍不留心在正午的太阳光下就要略嫌疲态。呵我已28岁。
还好,尤其近年来我总是在华灯满城时见耿格,他那么忙。他很自豪于自己的忙,算起来应该说他混得不错,31岁已是一间四星酒店的老总,他们系统内最年轻的中层。
“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觉得这句话有点儿像句歌词,但是我仍然微笑地看着他。哦我喜欢他讲话时的稳扎稳打,从不口若悬河,可是每一句话都蕴含着应有的分量,就像他的行事风格,你可以指责他不够懂得冒险之韵,可是难道他不是比那些自以为擅长此术的男人更快地获得他想要的吗——比如我。
我知道时至今日我仍然十分美丽,很简单,从那些男人们奉献殷勤的踊跃程度及频率就可知我所言不虚,现如今的男人恐怕是至少百年内悟性至为高尚的一群,他们从不肯也不会弹以虚发。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理直气壮地绕开我,去替我的女儿(假如我有的话)开奔驰900的车门,然后双手奉上美钻香花——那是一定的,因此我并不多么忧伤。然而——耿格亦是如此吗?
排演人生大戏的经典之地好莱坞从来是风度够佳的老男人配溜光水滑的少女,难道你要60岁的耿格手挽57岁的我?即使他在桃花神祗前烧香不够,那时上天非要勒令他挽一名强撑着几分风韵的老妪,那也轮不到我出场,他有米楚华,他名正言顺的妻,那时亦正逢要沽德高望重之名,恰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