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吴富康讪笑。
  丫丫一口答应:“我去。他永远是我爸爸。”去了一整日,黄昏时给司机送回来,还带回许多婚礼上的宝丽莱相片。直到被我塞进被窝,小嘴兀自咕叨:“何阿姨好漂亮……何阿姨准备了我最爱吃的橘子蛋糕……何阿姨说话真好听……”
  由相片上看,丫丫说的都是对的。我终于吼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丫丫睇我良久,闪着又黑又亮的眼睛说:“可是妈妈,在丫丫心里,有谁可以代替你呢?”
  没有丫丫,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可陈。
  入睡前,忽然想到:不知道郭心传算不算呢?
  风闻要升他做副总。年轻,好看,意气风发——当年的吴富康,也是这样的吧?传说吴富康的发迹始于一名女人,富有的女人,他的成功包括成功甩脱了她——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只要有机会,郭心传前程无可限量。
  我?我既不是有实力扶他上马的富婆,亦早已不是如花似玉堪以点缀升平气象的小姑娘,他的人生轨迹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多想分明是自取其辱。
  我继续读《广告艺术探索》。
  不久公司急派我去上海,我给吴富康拨电话:“可否收养丫丫一周?”
  吴富康口气不能说不真切:“季茹,练练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何必再难为她。”
  是了,男人都讲实惠,她现是他的妻,我是什么?即便丫丫——丫丫能陪他一辈子么?所以我不生气。打开电话簿,我打算找一间临时全托。
  一个清爽的影子走过来:“我可不可以有幸帮忙照看贵千金?”
  我结舌:“郭……你?”
  丫丫一见他欢喜得不得了,被他逗出惊天动地的脆笑。
  我无端尴尬:“丫丫,郭叔叔要照顾你一周,他的工作很忙,我想你应当收敛一点。”
  郭心传赶紧说:“丫丫使我放松。”
  他们一齐冲我胜利地笑。
  我在上海给丫丫电话。第一天她跟我说了一刻钟,第二天7分钟,第三天2分钟,到第四天终于不耐烦:“妈妈你真罗嗦——我与郭叔叔下棋正到紧要处。”
  丫丫终将有她自己的人生。吴富康找到他的何练练,我?我找到我的工作。
  七个月后我升任创意部经理。
  有人传言这是拜郭心传升副总所赐。管他,我的工作成绩令我心安理得。连吴富康月末来接丫丫也唏嘘一句:“季茹,你若是早得如此……”他走后我不禁托腮良久,终于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所有前尘再不堪也是我的必由之路,是它们造就了今天的季茹。所以我哼着歌儿去应门。
  是郭心传:“丫丫不在,被她爸爸接走了。”说完自己也觉得应对很不得当,虽然丫丫与他相处日笃,但也许,郭副总是有什么指示要传达。
  果然:“我找你,季茹。”
  我拣了公司同仁常去的一家咖啡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要是给人看见我与他在一间人烟稀少的酒吧,那才真正说不清。
  郭心传点起一枝淡烟:“季茹,我们认识11个月了。”
  我想一想:“11个月零9天——刚来那日情形实在惨淡,因此不敢忘怀。”
  郭心传凝注目光穿透层层烟雾:“所以季茹,我觉得你是女人中的一个奇迹。”
  我失笑:“我?奇迹?我不过是不得不活下去。”
  “但你活得美好。”
  我笑而不语。每一个人都在艳羡旁人,有谁看见我累到跌跌撞撞半闭着眼睛为丫丫洗澡?
  “我可不可以帮你照顾丫丫?”
  我讶然:“郭总,事实上,你一直在。”
  出名举重若轻临危不乱郭心传忽然迟艾:“我的意思是,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成为丫丫的另一个爸爸?”
  我忽地站起来,发现有人看过这边,赶紧坐回座位。他有充足理由要人喜欢,然而他出此下策!大概终归道行不够,不知情场险恶?
  我回复平静:“郭总,我想你不致滥施同情至此。”
  郭心传忽地站起来——又坐下:“我不是慈善家,而且还常会陷入利己泥潭而毫不知觉。是,季茹,有人比你年轻,有人比你美丽,也还有人比你机变,但是你有自己独特的光芒——我亲眼看着你一天天变得更美。”
  我瞪住他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回看我——我的心下某处蓦地起了柔软,就像在丫丫面前一样——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我信。
  我决定接近他。为什么不,他实是可爱的。跟他在一起,我与丫丫每天都得大笑三次,书上说这十分有利于身心健康。曾经听见vivien与sera闲言:“季茹是不错,可是终归……要知道郭总条件好到可以娶市长女儿。”
  “但是不要忘记季茹是吴富康前妻,说不给不给,她起码也值这个数。”
  隔一扇门,我不知她们为我界定的身家是多少。
  我笑起来:那么郭心传予我的评估又是多少?
  我慢慢讲给他听:“吴富康给我的权限不过是月息若干,我一时半刻拿不到整笔的钱。”
  他顿了一下——或者是我看花了眼,朗朗笑起来:“那么让我为你赚整笔的钱好了。”
  我笑着去接一声紧似一声的电话,吴富康的声音在那边遏止不住地颤抖:“何练练她原来根本有……他们至今亲密联络,只瞒我一个。我想了一整夜,季茹,其实还是你好——”
  我愣怔许久,嗫嚅说:“下个周六,金碧大饭店……郭心传说要丫丫做我们的花童。”
  爱情是件搞笑的事(上)
  1.
  我和绵绵想做“郎呀”不是一天两天了。
  郎呀是间工作室,取其“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印印——”之意。其基本职责是这样的:
  白天工作。也就是给各大报刊写写专栏画画彩插什么的。
  晚上加班儿。我和绵绵各自描画一番,然后双双相携而去,去往本埠几间略具形状的酒吧,看有没有堪钓的男人——先由绵绵(或者我)钓,钓回来先智取其钱袋,待到紧要处再由我(或者绵绵)上场。那喜新厌旧惯了的贼人不迅疾倒戈才怪,惨遭抛弃的绵绵(或者我)焉得不捂着脸蛋边冲出门去边骂: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你这个杀千刀的——接下去就是我(或者绵绵)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抛弃那个倒霉蛋儿……如此这般,人不失而财得,且多么师出有名,我们为我们的智商,情商以及财商感到骄傲。
  于是恰逢绵绵失恋我离婚的大好时机,我们的郎呀正式开张。
  2.
  其实说归说,工作室开张2个月了,我们一直没加过什么班。主要是懒,吃完晚饭净躲家里玩锄大d、敷sk-2了。绵绵还擅自报了一个瑜伽训练班,说是买菜经过时发现打8.5折。
  “我们的钱可是合用的。”我剔着指甲。
  “可我觉得你不太适合瑜伽。”绵绵怯生生地说,“我觉得就你那身板儿,还是跳街舞见效快点儿。”
  我气得舞爪欲掐,被绵绵一跳到桌上闪过:“海波,咱们还先是别起内讧了,你没发现,咱们的钱箱越来越轻了?”
  我扑过去晃了晃纸巾盒改造的钱箱,发觉轻得可疑:“不对啊,刚来时我觉得起码有四两沉,怎么着也能混过半年吧,怎么这么快就……”
  绵绵盘腿坐在桌子上:“海波,乱疑心可是更年期前兆。你自己算算吧:你借口感冒不舒服,撇下我跟那个秃头房东谈了半宿,好说歹说才得以只预交半年房租;然后咱俩各买一套新款资生堂,以及一只fendi的包;平时伙食你不是点虾就是叫蟹,咖啡还非现磨的牙买加不喝,家有良田万顷也被你吃穷了!现在你居然还妄图报瑜伽——”
  “好像你这俩月光喝露水似的!”我气愤添膺,“你不要忘了,当初你的外号就是‘月光女神’——月月挣月月光,不是我隔三差五留你吃顿饭,这会子你在哪儿还指不定呢王绵绵小姐!”
  绵绵忽地跳起来:“那你还人称‘乱室佳人’呢!现在我整个儿就是你一免费保姆——”电话响起来,她按下免提键,“到底是谁亏谁啊?!”
  “我算来算去,还是觉得我亏了,你们得弥补我的损失——我是房东。”
  3.
  鉴于绵绵主动去退了瑜伽班的学费,我也就不追究她那天跟秃头房东居然只是口头约定,而没签书面合同。
  “多惨痛的教训啊!”我拍拍绵绵的肩膀。
  “是啊是啊。”绵绵拍拍我,“下次你再揽活儿记得找敦实点儿的杂志,别动不动就倒闭,2万多字儿、好几十幅插图的稿费瞬间付诸东流。”
  我们坐在黄昏的客厅里,四手交握,异口同声:“没办法,今晚只好加班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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