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窗外划过紫色的闪电，紧随而至的是沉闷的雷声，低低的像是怕把什么惊到了。一开始是大颗的雨滴稀疏敲打窗扇，不一会儿雨声就连成了一片。
两人听着一阵紧过一阵的雨声，大雨把连日来的热气一扫而光。
临近天亮的时候，雨终于小起来。等到迎亲的队伍敲开新娘家的大门时，雨停了下来。
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许孟岩远远地看着被亲友簇拥的叶琳琅，那把丰厚的长发高高盘起，沉甸甸的；薄施脂粉的面容依然是少有的干净清爽；乳白色的衣裙上两只蝴蝶栩栩如生，如烟的轻纱轻裹着琳琅略显清瘦的身体。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与自己今生无缘了，时至今日能做的只有为两人祝福。冲着人群中央的贺书尧挥挥手，做出打电话的手势，贺书尧对他点点头，许孟岩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许孟岩接到夏浅浅的电话。
“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喜欢中式的旗袍还是西式的婚纱。”
“中式的。”许孟岩回答。
“好，你忙吧。再见。”
“再见。”
中断通话，许孟岩有一霎的出神，他想起贺书尧抱起叶琳琅时如烟的衣裙将两人簇拥。如果是娇小的浅浅，会是什么样子？车窗玻璃上有自己的影子，许孟岩发现自己竟是带笑的。
22
婚礼过后不久，李从远向琳琅提出要回驻地，琳琅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白的鬓角，与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分明苍老很多。
“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正式退休，含饴弄孙。”李从远截住琳琅已经到嘴边的挽留。
“您得好好保重身体，弄孙可是个体力活。”一边的书尧笑道。
“一定的，我身体好着呢。论体力这群小年轻也未必赶得上我。”李从远指指远处等候的年轻人：“琳琅，要说的话各人心里都明白。放心吧。”
“您自己多注意些。”叶琳琅轻声应道，或许在一群有活力的年轻人的包围中忙碌于自己喜爱的工作，会是排解思念最好的方法。
书尧拎起琳琅准备的衣物、药品陪李从远走向已经发动起来的汽车。
“书尧，你就是琳琅最亲近的人了，有什么事多担待她些。”李从远低声嘱咐：“算是李叔卖个老了。”
“我记下了，您放心。”车上有人接过书尧手里的东西：“我会好好待她。”
车已走远，贺书尧伸手将身边的琳琅揽入怀中。
一星期的婚假很快就过去了，一家四个人迅速回到既定的生活轨道中。
琳琅与书尧临时租住一套小小的一居室，房子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房东装饰的颇为用心。知道两人是新婚夫妇后，房东阿姨悉心地更换了略显老气的窗帘。书尧喜欢做手工，经常自己组装些简易的家具：带有小小暗格的换鞋凳，进门玄关处挂衣放包的衣架，大床边的书架还有琳琅小小的梳妆台。每到周末，看着书尧摆摆放放，琳琅觉得心里满满的。
两人每天下班都会在第一时间里跑回家，聚会应酬能推的绝不会去。最初的半年别人知道两人新婚也不以为奇。时间长了单位里与贺书尧私交不错的任宇调侃他：“书尧，你们家里有宝呀，到点就跑。”
书尧笑而不言，集中精神处理手头的工作，今天主任临时交代了几件事打乱了一天的计划，书尧重新做了调整希望能在下班前把工作完成，免得晚上还要加班。
“别做了，着急也没用，今晚上铁定的加班。”任宇从书尧手里抽出文件：“走，今晚我请客。喝一杯，回来再做。”
“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加紧点一定能行。就是加班也不过一小时，要是跟着你闹，今天晚上班也加不成事也做不完。”
任宇摇摇头：“咱们单位结了婚的，除了那几个需要回家接孩子的实在没办法，谁到点就跑的，下了班不都赖在办公室，隔壁的大孙有时候打游戏晚了就直接睡办公室沙发上。就你，独一份儿。两个人天天相对有意思吗？”
“还行吧。”书尧不置一评。
“看来你们夫妻的蜜月期比别人的都长些。真不去？”任宇不死心地追问一句。
书尧伸手做出推的动作：“别捣乱了，快走你的吧。”
任宇离开后办公室里重又归于安静，时针指向五点时，贺书尧把各色文件整理好放到文件柜里。
任宇从门口探进身：“做完了？”
“完了。”书尧收拾东西下班了：“一起走？”
“不了，咱们不顺路。”任宇说：“大孙请客，让我问你去不去。”
书尧边锁门边说：“不去了，琳琅等我回家。”
“我就知道问也是白问。”任宇大声冲着隔壁办公室说：“大孙你输了，今天你请。”
隔壁屋内传出几个人的笑声。自己竟成了打赌的对象，贺书尧不禁哑然失笑。
进到小区内，贺书尧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几分钟的路程在他眼中似乎也是漫长的。一踏上单元楼的楼梯，书尧长长的腿就派上了用场，一步总要迈上两到三个台阶。离家门口还有五六级台阶时，他停了下来稳稳自己的心神。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即使相信了也一定会被人笑，离家越近自己的心竟然也会跳得越快，两人结婚已有一年，竟然还会有少年怀春的感觉，自己也觉得难为情。所以，每次急匆匆跑回来后，贺书尧总会在门外平息一下心神。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挤出来，贺书尧能分辨得出里面有琳琅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掏出钥匙正准备着开门，门却在眼前打开了，站着笑意欣然的琳琅。
“看我厉害吧，就知道你到门口了。”琳琅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撒娇。
“厉害，当然厉害了。”书尧进门后把门关好：“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婆。”
琳琅嗔他一眼：“臭美，换了鞋快去洗手。水给你凉在茶几上了，先喝水。马上就能开饭了。”
“遵命，老太太。”书尧躲过琳琅的花拳绣腿。
换好居家的衣服，书尧捧着水杯踱到厨房，倚在推拉门边看琳琅忙碌：“有什么要我干的？”
琳琅回身一笑：“现在不需要，吃过晚饭你收拾厨房好了。”
琳琅有轻微的洁癖，每次做饭，手里一块抹布不离手，用过的案板、菜刀、盘碗随用随就收拾干净了，其实也没什么再要收拾的了。
眼见得松软的米饭已经盛好，热汤也落进汤碗里。书尧帮着把饭菜摆到餐桌上，回头见琳琅正低头在水池边洗手，挽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从中挣脱出来垂在耳后，有种说不出的妖娆。
琳琅觉得腰际一紧，书尧从身后将自己拥入怀中，琳琅闲适地靠向书尧，头微微扬起，书尧低首将下颌贴在琳琅脸颊上。
“今天刮胡子了？”琳琅问。
“嗯。”
“长得真快，扎脸。”
“是吗？”书尧听着比先前更靠近些，用下颌摩挲琳琅的脸颊。不几下，琳琅的脸就泛起红晕。
琳琅“嗤”的一声轻笑：“行了，先吃饭吧，难得今天我下厨。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比你强多了。”
“一定的。”书尧压低嗓音：“跟你一样好吃。”
落日的余晖落到两人身上，屋内有饭菜的香气四溢。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琳琅微向后倾，依靠在书尧怀中，两人什么话也没有。不知为什么，这么幸福的时刻，一缕哀愁从心底攀沿而起，琳琅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吃饭吧？”书尧在琳琅耳后呵气。
“好。”许久才听到琳琅的回音。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探头探脑地把琳琅扰醒了，琳琅伸手取过放在一旁的闹钟：0:27。睡梦中的贺书尧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环在琳琅腰际的胳膊微微用些力气：“怎么了？”
“没事儿，睡吧。”琳琅把闹钟放好。
“睡不着吗？”书尧并不睁开眼睛。
“不是，不知怎么一下就醒了。”
“反正都醒了，说说话吧。”书尧说：“转过身来。”
琳琅反转身，两人对着头，书尧满足地叹口气，将琳琅向怀中拥得更近些。
“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月亮很好。”
“奥，是因为月亮太好，所以睡不着？”
“嗯。”琳琅点点头：“早上想吃点什么？”
“让我好好想想，面鱼吧。”
“要不要炝锅？”
“当然要。”
“知道了。”
“睡着了？”
“还没。”
“不说话，想什么呢？”
“你说咱们俩能不能到金婚。”
“这还用问，你还有想法？”书尧轻笑。
“什么想法，那得活到多大年纪，想想都觉得很难。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哪怕一天也行。”
“怎么说？”
“没什么说头，你把它当目标就好了。认真吃饭、努力锻炼、不沾染恶习。要是觉得你做得好，我说不定会早走几年，让你找个年轻的续弦也说不定。”
“那要是你不满意呢？”
“我就熬到你动不了的时候，让你有心没力气。”
“其实找个年轻的也不怎么好，有代沟。”
“可以找个心态成熟的，或者是你保持年轻的心态，永远的二十五岁。”
“让我再考虑考虑？”
那一痕月光依旧，是谁说过：那个能在酣睡中被你叫醒，听你说话的，才是能够相伴终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