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子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当年生书尧那会儿,大冷天的下着雪。你把我送到医院就跑我们家去了,我妈下了碗荷包蛋的手擀面,你吃完了才告诉她老人家说我在医院生孩子。把老太太弄得哭笑不得的。”
  “你还记着。”贺功闷声笑道。
  “记着,记一辈子也不忘。书尧生下来有八斤多重,胖乎乎的。”
  “那小子会折腾人,白天呼呼大睡,一到晚上就精神。住筒子楼怕影响邻居休息,咱们轮班抱着溜圈儿,熬得我上班站着都能睡着了。没人看孩子,我到处找保姆。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有五六个吧。”
  “小时候担心身体,上学担心功课,长大怕他误交损友,毕业了还得担心他找工作。一转眼功夫,他这就当爹了。”款冬叹口气:“要不怎么说咱们老了呢。都成爷爷奶奶了。”
  贺功拍拍妻子的肩膀。
  “当时,我跟稚如一个病房住,琳琅比书尧晚出生两天。小小的猫一样大,哭起来都没有脾气。”
  “我倒没注意。”
  “第二天咱们就出院了。要不是一个大院里住着,我也不在意。那些年,稚如真不容易,生孩子丈夫也不在身边。”款冬对有些记忆选择了忽略,毕竟当事人都不在了。
  “天快亮了,咱们躺会儿就起床了。”
  “人老了也有好处,以前睡不够,现在不用睡了。”款冬笑道:“你躺会儿,我先去把衣服洗了。想吃点什么?”
  “老样子。”
  24
  离琳琅预产期还有60天的时候,贺书尧就在门口的记事板上开始了每天的倒计时。
  记事板上还剩下10天的时候,贺功专程把款冬送了过来,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因为医院还排着几个大手术,贺功略作停留之后自己开车回家,留下款冬陪伴琳琅做产前的准备。
  倒计时:4天。
  天气很晴朗,见琳琅身体没有异样,娘俩商量着吃过早饭后到家对面的小公园里坐会儿、晒晒太阳,那里每天聚集着很多带孩子的老人,看着一个个蹒跚着的小不点儿,心里也是安稳的。
  “还有四天,琳琅你自己没什么感觉吗?”款冬一边洗着碗。
  “没有,就是上厕所的次数多了些。”琳琅收拾着客厅里的小物件,把沙发上的靠枕拍拍松软。
  琳琅弯腰正待把茶几上的散放的杂志书籍归归类,忽然觉得两腿间有一股温热的水流,忍不住一声:“哎呦。”
  厨房里的款冬急忙扔下擦手的毛巾:“怎么了?”
  “有水。”琳琅挓挲着两只手站在原地。
  “不是羊水破了吧?”款冬摸摸琳琅的裤子:“咱们得去医院了,琳琅。”
  帮着琳琅把外套穿好,杜款冬拎起早就收拾好的物品。两人下了楼,早就联系好的出租车等在楼下。
  “妈,先别给书尧打电话了。”琳琅见款冬拿出手机:“万一不是,让他来回白跑。”
  “也好,咱们先到医院看看。”
  九点,琳琅进到待产室。
  九点三十分,出现阵痛。闻讯赶来的贺书尧慌里慌张地问妻子:“疼不疼?”
  琳琅抓住他的手给了他最直观的回答,直接咬了书尧一口。等在一边的杜款冬本来还有些紧张,看着呲牙咧嘴的儿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十点十五分,琳琅进产房。听着琳琅低低的呻吟声,贺书尧坐立不安,款冬踱到窗边给贺功打电话。
  十二点二十三分,产房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病房内,贺书尧已经在病房的沙发上睡着了,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也正在婴儿床里酣眠,趁机会款冬回家给琳琅做些绵软的饭菜。
  护士轻手轻脚地帮琳琅换吊瓶,笑着问:“刚刚那位是你妈妈还是婆婆?”
  “我婆婆。”
  “我觉得也是,你丈夫长得像她。”护士观察着滴速:“不过,真是难得的老人了。”
  “嗯。”
  “你知道,你出产房时你婆婆是怎么问的吗?”
  “当时没注意。”
  “大人好吗?孩子怎么样?男孩还是女孩?”
  “有什么特别吗?”
  从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里带着笑:“我在产科干了十年了,一般的婆婆会先问男孩女孩?然后会问孩子怎么样?大人好不好通常是娘家妈妈问的。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你娘家妈妈。”看了眼熟睡的一大一小:“你丈夫是独子还是有兄弟?”
  “独子。”
  “那就更难得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儿按铃。”护士轻快地出门了。
  琳琅心里原本的一丝小小的不安也随之消失了,自己也是有些担心的,虽然试探过书尧的口风,但也拿不准两位老人的心思。毕竟在北棉,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风俗还是有些影响的。自从怀孕,两位老人除了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两人的工资够不够用外,从不提起其他的问题。
  药力渐渐发挥效力,琳琅慢慢睡着了。睡梦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手背上有轻微的刺痛。
  因为是顺产,观察了三天之后,琳琅和新出生的宝宝就一起回家了。孩子的名字是贺功起的:幼微。乳名:妞妞。
  妞妞三个月大时,奶奶、爷爷、爸爸、妈妈带她回北棉过新年。爷爷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机会好好看孙女,这次回到家,照顾妞妞就成了爷爷的专职工作。
  天气晴好的日子,贺功会把包的暖暖的妞妞用自己的大衣裹到怀里,下楼跟带孩子的中老年妇女交流经验。杜款冬说他哪里是交流什么育儿经验,纯粹是为了显摆孙女。
  新年的春联照例是贺功自己书写的,今年倒是颇费了点心思。这不上联写好了搁在书桌上,下联就空在那儿了。琳琅走来走去收拾东西,见贺功总不下笔,探头问:“爸,怎么不写了?”
  贺功笑道:“一时兴起写了上联,没想到下联还真不好对了,想了几个都不顺。”
  琳琅走近些:“粗茶、淡饭、安步当车。很安闲的意境。粗茶、淡饭……”琳琅呐呐地念着,一时也想不出来。
  书尧抽空看了一眼,懒得动心思。贺功遂放下笔墨,带孙女串门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沉默了一下午的琳琅忽然开口:“爸,我想起来了。”
  其他三个人停下吃饭的动作,书尧问:“想起什么了?”
  “您看,闲花、野草、含饴弄孙怎么样?”
  贺功这才明白琳琅的意思,略一思索点头同意:“不错,就是它了。”
  “其实也不是很工整,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了。”琳琅笑着说。
  “又不是什么正经事,差不多就行了。”款冬嗔道:“亏的是你,要我才不费这心思。”
  “横批写什么?”书尧问。
  “你也想想啊。”琳琅说。
  “要我说,不如写:寻常人家。怎么样?”
  “好。”贺功也不等吃完饭,起身来到书桌旁:“粗茶淡饭安步当车;闲花野草含饴弄孙。既是人生乐事也是寻常人家事。”
  大年夜,天空飘起了雪花,第二天是大年初一,雪竟是越下越密了。雪大路滑,大家都改成了电话拜年。款冬伸伸懒腰:“这雪下的真好,多少年了就愁这一天,人来人往的让人急躁。”
  琳琅因为妞妞害怕鞭炮声,一夜没睡好,这时候正抱着女儿在一边打瞌睡。
  款冬笑说:“琳琅,小心把妞妞扔地上。妞也困了,你们娘俩床上睡会儿。”
  “好。”琳琅抱着妞妞进屋了。
  书尧爷俩也是闲来无事,摆开象棋厮杀起来。款冬看了一会儿,也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叮铃铃”电话铃声虽然已经调得轻了,在一片安静之中依旧有些刺耳。
  书尧大长腿几步跨过去,接起了电话,说的几句后,把话筒交给了贺功。杜款冬早就醒了,阖着眼听贺功说话。
  “是你?”
  “很好,都好。”
  “已经工作了。嗯。”
  “还在那家医院,是。对。”
  很长时间的沉默,款冬听他既不说话也不挂电话,感到有些奇怪。
  “去世了,三年前。肿瘤。”
  款冬霍地睁开眼,心道:是他。
  “结婚了。两年了。”
  “是。”贺功看了看把弄棋子的书尧,压低声音:“书尧。”
  那边人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书尧抬眼看了父亲一眼。
  “有了,去年九月初九。阴历。”
  “姑娘。”
  “小名妞妞。”
  “我不能做主,找机会问问她再说吧。”
  “我尽力而为。”
  “再见。”
  款冬待他放下电话,问道:“是他吧?”
  “你醒了。”贺功答道:“是,问一下这边的情况。”
  “想干什么?”书尧有些奇怪妈妈的反应。
  “随便问问,好多年不联系了。没事儿,你看看你。”
  款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追问。书尧好奇地问:“什么人?还到问我。”
  “以前的一个老同学,很多年不联系了。”贺功说:“书尧,你没趁我打电话的时候搞鬼吧。”
  “您这是说什么呢。”
  “是叶文柏?”晚上回房后,款冬问。
  “是他。”
  “都问什么了?”
  “问稚如母女俩怎么样?”
  “怎么忽然间想起她们娘俩了,不怕他夫人知道了?”
  “谁知道呢?”贺功说:“他想见见琳琅。”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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