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然话音未落,鞠元恭霍然拔剑,寒光带着杀气顷刻间游走全场,“我可比不得那位白衣公子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老鸨一时吓得噤若寒蝉,和一干女子躲入了玉人阁后院,再不敢出来。
霎时,整个玉人阁空旷的大殿中便只剩下了一帮玄衣杀手及独立于对面的月华山庄少主——月浅言。
“哈!月少主,不知哪个姑娘是你的相好啊?”鞠元恭脸上带着幸灾乐祸之笑,嘲讽不已,“只要有一个姑娘肯认你,肯将你归入她的裙下,我今天就放了你,也不会对令堂言及你今日的风流韵事。”
这本是他的玩笑讥讽之语,因为他自信在他的杀气之下,那帮女子绝无人敢上前一步。
可是一个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我。”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玉人阁精致的木质楼梯上,款款步下一位素装女子。
一身绯红的衣裙,不绣任何花纹,宛如最纯净的火焰;墨玉般的长发只用玉簪松松地挽了个髻,如瀑布般从肩上垂泻而下;赤足似雪,脚踝处用红线系着两枚小巧的金铃,随着她一步一步从柔软猩红的地毯上走下来,叮当作响。
这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年月的逝去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阴影,反而倍增成熟的风姿。然不经意间的转眸,却折射出隐隐的哀忧、微微的倦意。仿若春睡初醒,晨妆未上。
淡雅、高傲,如同一支经沐昨夜风雨、刚刚迎来第一缕曙光的荷花。
这个女子,表面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是谁也摧不断的倔强、坚强!
这是月浅言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后来,也永远如此!带着宿命般的抹杀不掉的预言,走向生命荒芜且悲凉的终点。
刀光剑影,转徙半生,却只换来浮华一梦。
“哈!”鞠元恭未料到变故陡生,语中更是句句带刺,字字见血,讥讽道,“想不到名满姑苏的玉人阁花魁倪儿姑娘竟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还真是‘美女救英雄’啊!”
“鞠长老言重了。”倪儿走完楼梯,万福一礼,“这位公子乃是在下的客人,何来‘救’一说?”
“好,算你狠!”鞠元恭冷哼一声,却碍于先前的誓言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盯了月浅言一眼,喝斥着手下,“走!”
结实的木门在他凌厉迅猛的掌风下不堪一击,瞬时化为齑粉。
纷飞的尘屑中,月浅言转过身,对着面前的女子,干涩道:“多谢!”
“来者皆是客,公子不必介意。”倪儿低眉敛裾,盈盈一拜,“相遇便是缘分。不知公子可肯赏光与我楼上一聚,共叙一曲?”
“久闻倪儿姑娘才艺双绝,在下何曾三生有幸能受姑娘之邀?”月浅言又变回了谦谦君子,拱手回礼,“况且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岂有不允之理?”
“那么,请。”绯衣女子曼妙地一转身,秋波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可是你第一次来玲珑花界,还谈什么久仰?”
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第六章 莫愁此夕情何在
更新时间2012-2-23 13:43:48 字数:1901
姑苏乃为江南着名的烟柳繁华之地,城中小桥流水、迤逦多情、风景如画,不过最美的当数那些在水边、桥头或窗前轻颦浅笑的姑娘了。群芳之中,独占鳌头的又是玲珑界玉人阁花魁——倪轻尘。
这个艳压群芳的女子,自十四岁踏足风月场以来,以其曼妙轻盈的舞姿、天生丽质的容颜不知使得多少男子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但她性情清高孤傲,不入眼者,即便富贵如王侯,也难成她的座上宾。
她才貌双绝,擅舞,更擅笛;她集柔媚、慵懒、优雅多种风情于一身;她冰雪聪明,淡淡一语就能道破别人的心思。她是姑苏当之无愧的花魁!
此刻,这位花魁正静坐在玉人阁自己的房间中,看着对面的白衣公子出神。
此处名为——落梅轩。
落梅轩中看落梅。
梅落之时,雪亦无声。
只可惜现在正是春末夏初,不是梅开雪落的季节。
精致宽敞的房间中,绛红的纱窗半开半掩,清风携着阳光堪堪斜斜地投射进来,惊得窗边水红色的帷幔不住飘飞而起,晃得隐藏于帷幔后的珠帘时时玎玲作响,仿佛回荡在山涧幽谷中的清吟浅唱。
室中熏烟缈缈,暗香浮动。
“听闻公子喜爱饮酒,且酒量极佳,不知公子觉得我这一壶清酿如何?”倪儿十指纤纤如兰,接过侍女托盘中的白瓷酒壶,给对面的白衣公子斟上满满一杯,笑着问道。
月浅言拿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轻道:“此酒甘醇清冽,还带着一种花的淡雅香味,乃是上好的佳酿。”他这不是夸耀或恭维,而是事实,此酒确实有一种别致的香醇之感。
“公子好才华,不愧是爱酒之人。”倪儿施施然端起酒杯,低头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眼波却如湖水般荡漾,明暗不定,“此酒乃是我悉取新落之雪、初开之梅,以瓦罐密封埋于老梅树下三年,方酿造而成,名‘忆梅情’。这酒虽比不得‘烧刀子’那般火性十足,却也自有一番烈度,不知公子能饮几钟?”
“如此好酒,岂能辜负?”月浅言冲着对面的绯衣女子自负地一笑,拿起酒壶,自斟自饮,“就算是醉了,也无悔杜康!”
“好!千金只求一醉!”倪儿拍掌称道,又叫人拿来几壶“忆梅情”,相对畅饮。
渐渐地,桌上空壶越来越多,两人都已有几分醉意。
“好久、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月浅言喝完最后一杯,抬起头来,看着这位玉人阁花魁,呼出的酒气喷到了她的脸上,“你就是这世上最香醇最醉人的美酒!”
此时正值夕阳落山之际,室外霞光满天,室内光影交错。月华山庄少主带着七分醉意,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凝视着湛蓝高远的天空出神,一身白衣夕晖摇落,宛如镀上了一层淡淡流金。
此情此景,明亮而温暖,如浴日光,如沐春风。
这一幕,也镌刻在了她的心底,成为永久的印记。
倪儿忽然起身,轻道:“我来吹奏一曲吧!”
她小心翼翼地从锦盒中取出一物,托于掌心,轻轻抚摩着。那是一支长笛,由上好紫玉制成,通体发着幽微的华光,明亮却不刺眼。紫笛样式古朴,表面光滑如镜,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公子有所不知,妈妈说我天赋极佳,哪怕从十四岁才开始学舞,也足以惊叹世人。”倪儿走至窗前,看着西方漫天云霞,似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极为伤感,“可是——我真正喜欢的——是笛。”她将紫笛放至唇边,“今夜,我就为公子奏上一曲。”
月浅言凝视着她,静静不语。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倪儿侧立于窗前,低眉垂首,横笛而吹。一袭绯衣明艳似火,长发在晚风中飞扬,鬓发散落下来,遮覆了光洁的额头。
流水般的曲调自她唇边飘逸而出,空灵清越似鹤鸣九霄、低回凄婉如风散暮霭,勾起人的无限的相思、旖旎的离愁。
一曲末了,许久,月浅言才道:“这是《苏幕遮》。”
“不错!”倪儿转过身来,哀婉地一笑,“想不到公子竟然也是精通音律之人。”
“什么精通音律?”月浅言袖袍一挥,借着醉意发泄起心中的不满,“不过是自幼被家母所逼,懂得几个音符罢了。”
“公子说笑了,音律靠的也是禀赋。”闻及此言,倪儿的身躯却忽的摇晃了一下,但她迅速拉住了身边的帷幔,并顺势靠在了木柱上,装作是醉酒而引起的眩晕,“公子能有如此令堂,应该高兴才是。”
“呵……倪儿姑娘,你可真会讽刺我!”月浅言双手撑着桌子,想站起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和你的美酒,我也该回去……”然而醉酒后薄弱的意识根本无法支撑这具沉重的身体,他只觉头重脚轻,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之后,终于“咕咚”倒地。
倪儿一直漠然看着他,此刻冷冷一笑:“我的‘忆梅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不过你却是我见过的最能喝的。”她朝楼下高喊一声,“春晓!”
一个绿衣侍女立刻跑了上来:“小姐?”
“你把他……”倪儿本已下定决心,然而此刻却怎么也无法下手,沉吟良久,叹道,“算了,好好安顿他吧!他喝醉了。”
“是!”惊讶于小姐的前后变化,但春晓却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照办。
第七章 小楼春尽雨丝丝
更新时间2012-2-25 13:09:35 字数:2421
四月未央,季春时节。
帘外雨潺潺,春雨裹挟着茫茫雾气,经风一横扫,四下散逸。院中几树妖红粉白的海棠顿时花落如雨、坠地成泥。唯有那几株梅树依旧傲然挺立,苍劲的枝干如同利刃般刺向天空。
这是落梅轩的后院。
一夜风雨,乍暖还寒。
绯衣女子裹紧了身上的稠衣,独自站在廊下,忍不住微微咳嗽。
天亮已经很久了,但天色依然晦暗,风雨纠缠在一起,搅浑了这一方天地。
“小姐,那位公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