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外头天气格外明媚,日头已经晒上头顶了。
纳兰逸风心虚地溜回自己下榻的客房,刚梳洗整理完毕,北庭修就摇着扇子邪笑着踏进房门来。
“昨夜雨疏风骤,春宵暖帐意犹。试问好梦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轩外金乌当头。”一个好端端的绝词名句,从北庭修嘴巴里这麽一说,就变成了淫词艳曲。暗暗讽刺昨完通宵放纵的某人。
纳兰逸风佯装不悦的挑起眉,反驳道:“怎麽?我们夫妻是小别胜新婚。你嫉妒?”
“夫妻?”北庭修冷哼了一声,白了一脸偷腥後一脸得色的纳兰逸风,继续打击道:“人家可未必就把你当夫君。”眼下之意就是他是专门半夜爬到良家妇女床上的采花大盗。
纳兰逸风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径直拉了张椅子就坐下,顺手捏了桌上的点心就往嘴巴里送。怡然自得的就好象呆在自己家。反正今天他心情好,才不跟北庭修一般见识。
看着纳兰逸风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表情,北庭修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轻洛身体不似从前,您老人家悠着点。”
说到轻洛的身体,纳兰逸风这才收起眼中的得意,凝重的问道:“轻洛的身体怎麽会弄成这样糟糕?还有,她怎麽会失忆的?殿下他──”他是怎麽照顾人的!可是最後那句,他却是最没立场说那话的人。想着这,纳兰逸风的情绪顿时变得低落起来。
轻洛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交加,好象是被石滚碾了似的,难受极了。身上的衣服也好象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件,难道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麽?她心下一凉,顿时蹙起秀眉仔细回忆起来。
她好象是做了个销魂蚀骨的春梦,梦里的他,有一双强健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好象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具体长什麽样子。他温柔地吻着自己,然後越来越疯狂的与自己……呀!好羞人的春梦。轻洛顿时觉得耳根子都烫手了。
活动着不太灵便的胳膊,轻洛疲惫的坐到床沿想要穿鞋起身,脚刚一点地,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便突然来袭,双腿酸涩涨痛,竟然使不上一丝力气。幸好她反应的快抓住了床帏,不然一定要摔到地上的。
门被突然打开,是那个拨来服侍轻洛的丫鬟,好象是叫小茹的。
小茹快步走上去,脸色半是暧昧半是小心的询问:“姑娘醒了?”
“现在是什麽时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怎麽小茹天不亮就起来了?轻洛心生纳闷。
小茹点着房内数只蜡烛,将房间顿时映照的如同白日。她边忙边面色略带尴尬的回答道:“戊时三刻刚至。”
轻洛心下微微一算,居然是刚就寝的时辰。不解地问到:“怎麽会是戊时三刻?”
“姑娘您睡了一天一夜了。”小茹如实地解释道。至於什麽原因嘛……主子之间的荒唐事,还是少知道为妙。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开始被修少爷叫来给这姑娘净身换衣的时候她真的是吓一跳呢。没见过怎麽“激烈”的场面,那姑娘身上满是欢爱後的狼狈痕迹,她当时差点没惊叫出来呢。姑娘睡的很死,净身穿衣都没能吵醒她,也可能是这姑娘体质不好,所以经不起少爷这番折腾,沈沈睡了一天一夜!他们家少爷还真是……府里不定又有许多姐妹要芳心破碎了……小茹没发现自己已然完全沈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了。
一天一夜?!天呐!轻洛吃惊的掩住嘴巴,差一点就忍不住惊叫了出来。可是接下来,她发现了更为令她快到惊到昏厥的事情。
她右手的无名指上。赫然多了枚精致明晃的银戒!
轻洛这才回想起好象朦胧间是有人在她手上动了手脚,当时她还认为自己是置身梦境,也没怎麽放在心上。这个戒指的出现立刻打破轻洛的认知,原来,那悱恻香艳的缠绵,竟然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自己怎麽会做出这麽不堪的事情????
那与她共赴云雨的男人又会是谁????
是谁!!???
天!!!!!!她要疯了!!!
又羞又急的轻洛连忙双颊火辣辣的燃烧起两片彤云,她窘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心里哪还有得平日的半分沈静,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将脸深深埋在双掌之间,感受着脸上滚烫的热度,轻洛恨死自己了,居然连人家有了那样的亲密接触,都不知道人家长什麽样子,她真是呕死了。
会是谁呢?府里除了侍卫就是丫鬟,至於府里的主人北庭修的双亲,她倒一面也不曾见过。然後就是……
北庭修──
北庭修???
轻洛惊噩万分的消化着这个比怒雷还要震惊的消息,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後是滴血一样的嫣红……
难怪今天小茹进来的时候眼神怪怪的……
“姑娘,你怎麽了?不舒服麽?”小茹见轻洛久坐床栏,眼神慌乱地捂着脸颊兀自出神,叫了几声她也未曾觉察,这才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唤她,她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眉头皱的深深的,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轻洛心里正乱,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也装作聋子似的充耳不闻。她烦躁的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想驱走耳边的聒噪。,然後鸵鸟似的返身钻进了被窝,把头埋在锦被里捂的严严的,任外面的小茹怎麽叫喊推搡都不回应。
小茹无奈之下,只好跑出去找修少爷。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在闹什麽别扭?小茹边走边想,边想边认定地点着头。
“她不舒服?”
北庭修还没开口,一个更急切的声音当空就劈了下来。小茹这才发现了修少爷的好友纳兰逸风的存在,连忙曲膝行了个礼。心下暗衬道:一说轻洛姑娘不舒服,纳兰公子怎麽比他们家修少爷还急?这是什麽状况?
北庭修这才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额头,问道:“姑娘今日的药服了没?”
小茹茫然的摇摇头。
“药呢?”北庭修一早上起床就发现了纳兰逸风不在了客房里,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他夜爬香阁的出格事,只顾着想着法的损他去了,忘记轻洛每天必要的吃药环节。
难不成今天的药,宫里还没送来?
北庭修的随身小厮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指着桌上那一方朱漆小匣子。“这也是宫刚送来的,说是要纳兰公子亲启。不知道姑娘的药是不是在里面一并拿来了。”
纳兰逸风一怔,心下一冷。自己是半夜才到达的,消息居然这麽快就传到东宫了?那麽昨夜之事,他们又知道了多少?
北庭修也是微微一愣,什麽时候府里竟然安插了东宫的人?是不放心轻洛?还是不放心自己?想到这,北庭修的唇边漾出一抹极淡的苦笑。这将来要做帝王的人啊,果然个都比旁人多了一颗玲珑七窍之心……
纳兰逸风心思复杂的打开了那朱漆小木匣,里面果然有盏专门盛药的金边琉璃碗,碗下压了张纸条。纳兰逸风沈着脸,抽出来放在手心里打开。当下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起来。
北庭修探出头飞快扫了一眼那纸条的内容,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其遨游於西天佛国,南海仙山,飘荡於蓬莱仙境,万里天河,故称之为河车。其色为红,母体分娩後转紫,故称紫河车。非草非木,非金非石……”
这纸条上无非就在细致阐述紫河车为何物。虽然大家都这个名字不陌生,但是如此详细的药材记录还是头一次看到。为什麽这个时候送这个东西?
纳兰逸风不解的望着北庭修,想从他哪里知道答案,然後北庭修同样回以无辜的表情,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纳兰逸风闭上眼,细细思索整理着整件事情的脉络。
一旁的小厮元宝忍不住忿忿的插了句:“这些宫里的太医真是恶劣,这种药可是禁药!草菅人命的东西!”
“什麽意思?”纳兰逸风猛得睁开眼,冷声问道。
元宝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脑袋看了看北庭修,得到主子的首肯,他这才鼓起勇气老实的回答:“那紫河车本是稀有之物,十分难以采集。别处我不知道,我们老家那带可是有个老辈人传下的规矩,生下孩子以後那胎盘是要埋在窗下的土里,这样孩子才能健康成长。即使稳婆出多少银子也不会卖的。再说了,姑娘吃的是一天一枚的送来,宫里不可能有这麽多存货。京城里也没有这麽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孩子的产妇。唯一的可能……”
元宝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这种事情关系要皇室声誉,他的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弄不好全家人的性命都要跟他一起搭了进去。
纳兰逸风反复思量着元宝刚才的那番话,显然他也是暗惊了一身冷汗。原来轻洛每天吃的都极有可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那个人,居然为了轻洛,不惜成魔……
轻洛的身体,竟然要依靠这些才能存活?这就是殿下想要暗示他的?
纳兰逸风仰天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曾想过,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升至九天成仙,也可以堕入修罗地狱,化身成魔……
他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可以做的到吗?可以为了挽救她的生命而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
十指一紧,纳兰逸风手里的纸条被揉的变了形。他这才意识到这东西的存在,连忙像被开水烫到一样赶紧丢开。纸片翩跹如秋风落叶,轻盈落下。
排山倒海的痛楚,像绵绵地暴雨梨花针,每一根,都毫不留情的深深刺进他的身体,疼的他灵魂都要出了窍,生不如死……
北庭修看到好友纳兰逸风如斯痛苦的模样,自己的心,也跟着扯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