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浓郁的香气四散在童贯的周围,嗅得童贯一副痴迷。他伸手欲解下姑娘的面纱,但姑娘手一拦,莺莺细语地道:“大人,凤菲近日面部生痘,不得见人。若是见了只怕会扫了大人的兴致。”
哦?童贯嘴角一咧,心道:蒙面偷乐倒也别有滋味,于是放下拉面纱的那手。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游弋,他的嘴在轻纱上舔吮,可才过一会儿,他便双目一闭,身子一软,向着姑娘的身躯倒去。
“大人!大人!”姑娘轻轻叫喊,见他没有回应,才放心地将童贯一推。瞬间,沉重的身子咚的一声仰面摔倒在地。姑娘默默一笑,暗道:秦大哥给的幽魂散还真是奇效,只要稍稍一舔,就可让人睡去。
姑娘蹲下身子,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双眼怒视着那张满面横肉的老脸。
愤怒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满身的血液在体内沸腾。她手拿银簪一点一点靠近童贯的脖子。睦州的风雨在眼前浮现,惨死的百姓在耳边呼唤,只要她轻轻一撮,割断他颈部的经脉,就可让他醉生梦死在风花雪月之夜。
她紧紧拽着银簪,思考片刻后,猛地手一抬,又向下一压,向着他颈部的动脉刺去。此时,就听啪的一声,一把飞刀突然破窗而入,正中她手中的银簪,随即,叮当一响,飞刀、银簪纷纷落地。
四周一片寂静。姑娘见无人而入,拿起飞刀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后,匆忙拾起银簪,飞速离开了万卷堂。
清淡优雅的月光下,万卷堂四周除了草虫唧唧外,了无声息。不远处便是鸳鸯厅,此刻那里嬉笑之声此起彼伏,应该正在晚宴。
姑娘见北门口的几个小厮乘主人大摆宴席之际,放松守卫,忙趁隙出了童府。
弯月高照。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那姑娘边走边细细揣摩那飞刀的事:若是府上的人发现此事,她必定插翅难飞。这飞刀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阻她杀童贯,却又放了她?……想着,就见她的身后伸来一只手。
“谁?”姑娘一惊,猛力推开那手。“当”的—声,那把飞刀在衣袖甩动的瞬间应声落地。
“施姑娘莫怕,是我流珠。”那人轻轻言道,而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飞刀。清幽的月光下,流珠的脸显得异样的严肃。
“流珠!发生了什么事?”那姑娘急问。
流珠低沉着声音道:“我刚刚打探到消息,说秦少侠秦方在牢里已经身亡。”
什么?惊天噩耗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直击她的身躯,瞬间,她觉得浑身无力,似中了幽魂散一般欲昏迷过去。
第十四章 凤菲(7)
她坠入青楼,她学舞弹唱,她奉迎妈妈,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救出关押在开封府牢的秦大哥。可现在……蓦然间,她的眼前幻觉出漫山遍野的紫藤花。
紫藤花是睦州的特产。每年春天,紫藤布满山头,紫中带蓝,远远望去,灿若霞蔚。施悦纱就出生在这片紫藤园中。她母亲原是江南一商人的女儿,而她父亲却是睦州栽种紫藤的少年。母亲喜欢春天的紫藤,也爱上了种紫藤的少年,于是不顾家庭的反对,毅然跟随少年住在紫藤山上,而后她出生了,取名施悦纱,悦取义快乐,纱意味春日的紫藤如一缕轻纱。在山水如画的睦州,施悦纱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一切美好却止于她六岁的一场劫难。
那年睦州来了一位钦差大臣,他就是现在的童太师童贯。皇上酷爱石头,那是家喻户晓的事。但是,他不知从谁的口中得知睦州的紫藤山上有一块玄天石,高约九米,重达十吨,其形如一位瑶池仙女手捧仙桃前来祝寿。当时,皇上正有意在城北建一皇家园圃,取名万寿山,这块仙女下凡送寿桃奇石,自逃不过入园。
童贯这一来,睦州的百姓就遭了殃。壮丁被遣去挖石不说,他一见漂亮的妇人绝不放过。施悦纱的母亲就是在紫藤花下被童贯施暴后,跳崖而亡。而后,她父亲在挖石时与一群山民一起,不慎坠入山谷,生死未卜。六岁的施悦纱蹲在山头等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直到一户秦姓人家路过此地将她带走。那户主人名叫秦亮,长得虎背熊腰,又身手不凡。他膝下有儿女三双。小儿秦方长她六岁,与她关系最好,他们时常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在睦州的最后八年间,她眼中见到的除了死人伤者还是死人伤者。睦州的溪河被染成了鲜红,睦州的紫藤也不再绽放。睦州百姓方腊起义后,秦方便参加了起义军。开始的时候民心所向,一仗一仗打得挺漂亮,一度占领了江南五十多个县,但今年三月起,一仗一仗的失败,最终方腊等人在青溪被抓,随后押送至京城。那时,秦方带着施悦纱正在徽州寻求支援军,他一听到方腊被抓的消息后,立刻赶往京城。临走时,他告诉施悦纱,此去京城危险,他不能带她,但待睦州的紫藤花重新盛开之时,他一定会回来娶她。可惜,秦方年少气盛,有勇无谋,在劫狱时当场被抓,随后被打入死牢。
当下,流珠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欲摔倒下去的施悦纱道:“姑娘,你要振作!”
泪哗啦哗啦地从施悦纱的眼角处流了下来,它如两条清溪浸湿了面纱。她不言,只一把摘下面纱,随后放开流珠搀扶她的手,向着前方走去。
前方的道路虽在月光之下清晰可见,但此刻在施悦纱的眼中却恍若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突然,她觉得自己如一只折翅的鸟儿,不知如何展翅,又如一叶扁舟,不知驶向何方。
第十五章 艳花凋落(1)
昏暗的烛光下,施悦纱面对一篮干枯的紫藤花,无聊地将一片一片花瓣剥落,放入火中,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后,端秀的花瓣瞬间消失,只留下黑乎乎的一堆残渣,窗外的阵风吹来,残渣四散飘落,桌上、地上、甚至散入柳巷。
那晚,施悦纱找过李妈妈。她直截了当的告诉李妈妈,她要离开凤翔居。李妈妈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扬言,如果她想离开凤翔居,必须交出一千贯铜钱的赎身费,否则她今生今世都是凤翔居的人。这是青楼的规矩:进得容易,出得艰难。那一刻,施悦纱才知道青楼如同皇宫,一旦进入便难脱身,只是后宫的宫女还有飞上枝头的希望,而青楼的她们只能是永不见阳光的幽魂。
流珠站在柳巷,望着飘落的黑屑,默默地闭下双眼。
一个时辰前,施悦纱从李妈妈处出来后,本打算收拾行李擅自离开凤翔居,却遭到流珠阻拦。流珠说,秦方的死并非堂主失信,她自会查个究竟,但姑娘既然答应加盟复景堂,就要信守诺言。在流珠的一翻劝说下,施悦纱勉强答应继续留在凤翔居。
卯时一过,凤翔居热闹起来。打扫、洗衣、挑水这些零碎的杂活都是八、九岁姑娘的事。到了辰时,玉翠、玉娇两位姑娘一番梳妆打扮后,下楼上了两顶花轿。这花轿是京城米商罗老爷府上的,昨晚上,他们家的二公子就提前向李妈妈预约玉娇与玉翠,说是近日荷香四溢,请两位姑娘陪同泛湖观荷。
巳时,凤翔居门口来了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一个个似凶神恶煞,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冲凤翔居。李妈妈见来者不善,正要拿她和李师师的关系前去阻拦,却见那几个官爷大呼小叫着凤菲的名字直冲二楼。
凤菲听有人叫她,以为是客人想她想疯了,就漫不经心地打开门,身倚着门面,淡漠地瞅了他们一眼,随后轻飘飘地说:“从今儿起,凤菲不再接待普通客人,你们回去吧。”话音刚落,那几个士兵咚咚咚地冲了过来,其中两个不由分说,将凤菲双手反剪,押着她就走。
“你们是谁手下的人?我是凤菲,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来抓我!”凤菲大叫。士兵们不言不答,只一个劲地推着凤菲下楼而去。“放开我!若是让本姑娘知道你们是谁的手下,本姑娘一定饶不了你们!”凤菲还在挣扎,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再倔拗也是枉然。
李妈妈见凤菲被抓,回想起昨晚施悦纱与她所定之计,心中已是猜到几分缘由。但她无言可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调教出的凤菲在一声声悲切却又傲慢的吼叫中被带出了凤翔居。
这天,施悦纱天蒙蒙亮就离开了凤翔居。她去了哪里,凤翔居内无人知晓,但李妈妈相信她在太阳落山前一定回来。果然,天边的余晖才刚刚散去,施悦纱就满身酒气回来了。而后,一大早被抓走的凤菲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凤翔居。但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如喝得弥天大醉一般。若不是她臂上那款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路人真会疑她是乞丐。进了凤翔居,她和施悦纱一样,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房间。
李妈妈本想多问两句,但热嘴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也就没多问多说,只让其他的姑娘准备准备,好生伺候今天来的客人。
第十六章 艳花凋落(2)
春宵一夜,又有多少达官贵人迷倒在石榴裙下,又有多少贯铜钱耗费在肉欲之中?欢声笑语弥漫着柳巷,弥散在汴河。直到第二天,一位清早起来洗衣的姑娘在河边发现一具浮尸后,柳巷才静寂了几天。
这具尸体就是当今汴河最红的姑娘凤菲!那位洗衣的姑娘发现她时,她已面目全非。秀美的脸庞被汴河的水浸得浮胖不堪,凝脂般的肌肤上满是星星点点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