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端木堇口口声声的真情原来不过是他对付郓王的一颗棋子。
正是忿恨交集,那个被称为殿下的男人又问:“多日前你以本王的名义请施悦纱献舞,数月前你散布本王对曼陀姑娘有情,难道都是为了勾起三弟当年对李师师的那种欲望?”
“不错!”楚仲翰直接道:“当年王爷之所以对李师师如此厚爱,就是因为有了燕青和周邦彦的竞争。”
“那放走曼陀,送折扇给三弟之事,你又如何解释?”殿下的口气泛起微薄的怒意。
楚仲翰不惧道:“曼陀姑娘破苞之日,臣与郓王都在场。众人均知臣是殿下的爱臣,若臣购得的姑娘是反贼之事传出,对殿下必有威胁,所以臣必须救她。至于那把折扇,那不过只为堵王爷的嘴。郓王一心讨好皇上,而那把扇子又是皇上欲寻之物,臣知郓王必收下此物。”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计谋被她偷听到了。
此刻,窗台下的施悦纱满目皆是深深的痛楚和仇恨。呼吸亦带着被刀刃割破喉咙般的剧痛。她几乎要嚎叫。幸得流珠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才免出乱子。随后,一把将她拖到一棵离双香馆数丈远的老槐树下。
她怒火中烧,挣扎道:“你别阻档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仪表堂堂,想不到骨子里却是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一定要找他算账。”
见她的冲动和仇恨,流珠倒是伏下原本的厉色,“姑娘,现在殿下在房中,你要冷静。若是现在冲进双香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你会性命不保,复景堂的计划也再难实现!”
施悦纱明显不能平下心。
流珠复道:“反正今晚,我们就要楚仲翰的命。待殿下走了。再治罪于他也不迟。”
听着有理,她稍稍平静了一点。但呼出的气息亦是急促而凌厉。
过片刻,双香馆的大门开了,随后就见楚仲翰面容冷然着和太子一起出来。
流珠见多识广,已经看出他知道了她们的行踪。她拉过施悦纱要走,却反被打了一掌。才要伸手抓过施悦纱,一抬手,正见金桂树下,送走太子的楚仲翰走来。她晓得施悦纱对楚仲翰还有利用价值,死不了,遂又缩回了手。
施悦纱飞奔过去,二话不说,一招“抚琴按箫”直击楚仲翰的左脸。谁知楚仲翰似早有防备,一招“翻云覆雨”避开,反而把施悦纱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转身,再招“池边调鹤”攻向楚仲翰的上身,楚仲翰来个“叶底偷桃”,不仅挡回施悦纱,还将她搂入怀中。
这一刻,她的脸颊微抹一丝红润。随即,侧手推开他。仿佛是知道刚才的举动无理,他松开手。她转过身,直直逼视道:“原以为大人人品高尚,想不到连小人都不如。”
第九十六章 云意初定(4)
他静静不语,只举目凝视她。她的眼神是那样深重的悲哀和绝望,就像失去了最珍重的瑰宝。
见他无言以对,她冷冷一笑,复道:“你不是想利用我对付郓王么?我偏偏不给。如果杀不了你,我就自亡。”话说得锋利,可并未震到他。
他近走施悦纱,乘她不注意,一手拉下她腰佩上的玉坠,道:“刚才太子质问,我只能这么说。如果我对姑娘真无半分情意,又何以送给姑娘定情信物。”
闻得此言,施悦纱深深一震。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又变得坚定而强韧。她推一把楚仲汉,道:“你为了太子的面子欺骗端木姑娘的感情。今天我不会相信你。”
他并不发怒,只强硬地执过她的手。
“这是做什么?”
他意外一笑:“姑娘不是要我的命。我取命给你呀。”
楚仲翰做事出人意表。她一时愣住。过半响,方结语问:“命、什么命?”
他不答,只一路拉着她朝沧浪轩去。
一沟清浅的月牙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桂子花香徐徐吹来,萦萦绕绕,若有似无,沁人肺腑。
许是被缠缠绵绵的幽香所迷,她的内心徐徐而升一股要说服自己去相信他的冲动。只是愤恨和怒火依在,她不敢,亦不能轻易地去相信,唯茫茫然地追随他的步伐。
夜色无边。流珠站在槐树下,有点点的心跳。闻一声沉重而又微带指责的声音,方转过头,问:“二伯,你怎么来了?”
展鹏面色阴沉道:“我不是让你助施悦纱毒杀楚仲翰。她人呢?”
流珠速一下跪,“她被楚仲翰带走了。流珠一时失误!望二伯责罚!”
展鹏蹙一蹙眉,一把拉起流珠,“楚仲翰对施悦纱倒是有几分关心。你跟踪施悦纱许久,有没有发现她对楚仲翰暗生情愫?”
流珠小怔,“施姑娘痛恨朝廷的人,怎么可能对楚仲翰动情。我看二伯多虑了。”
“那她为何毒杀楚仲翰之事要拖到我们暗示。”
流珠想了想,答道:“人在风尘身不由己。而且她心善,不忍下手,所以拖延了时日。不过,我相信今日她绝不会让二伯失望”
听之有理,展鹏不再追问,只道:“希望她还值得信任。”
弦月如一把镰刀,高高地悬挂在墨黑的夜空。月华如水,却淌不进这间置于沧浪轩底的方形密室。入室,她无疑是心惊的。
若是楚仲翰在密室而亡,不仅不连累她,还不破坏复景堂往后的计划。
思及,她有一瞬的感怀和不舍。借着橘黄的烛火,转眸兜转了一圈密室。
密室里的摆设甚是简陋,唯桌台的一鼎香炉看起来有点年份。只是长久未用,炉面沾了一袭的尘灰,让人望而生厌。
第九十七章 云意初定(5)
流珠见施悦纱的情绪略略稳定了些,仰天叹了一口气道:“流珠听牢里的人说,秦少侠是自杀而亡。”.
“自杀?他为什么自杀?他明明答应悦纱,等悦纱救他出来。”施悦纱又激动起来。
“秦少侠到底为何自杀,流珠暂未确讯。但流珠猜测,秦少侠的死一定与发簪有关,与姑娘有关。”
施悦纱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一根发簪不仅害了素未谋面的曼陀,还夺走了秦大哥的命!
“施姑娘!”流珠一把拉住施悦纱的手道:“秦少侠忧国忧民。他毕生的心愿是什么,施姑娘应该比流珠更清楚。秦少侠为不连累姑娘而选择自尽,那姑娘不应帮助秦少侠实现其心愿吗?”
他的心愿?施悦纱的心扑通一跳。这一跳似跳出了节奏,跳动了流淌在体内的血液。
施悦纱道:“秦大哥看多了百姓的鲜血,闻多了百姓的尸臭。他最大的心愿是……”话尚未言完,流珠一把捂住施悦纱的嘴,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言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想什么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反而会遭灾祸。反正堂主的心意就是秦少侠的心意。姑娘只需按着堂主的意思去办就是了,那时,紫藤再现,睦州再荣,指日可待。”
施悦纱默默点头居。
她的心还能向谁开?她的心还能为谁活?
“悦纱明白了!”她淡淡道,随即转身向凤翔居而去。
“施姑娘——”流珠又呼。
“何事?”
流珠犹豫了片刻,“施姑娘,凤翔居是风流之地,你万事小心。”
施悦纱低应一声:“是!赭”
当晚,施悦纱就答应李妈妈代表凤翔居参加今年的花魁之争。李妈妈听后甚是欣慰,大改对施悦纱的态度。
在李妈妈看来,施悦纱热中带冷,傲中带娇的性格世间少有,而幽深的柳巷正缺少这种女子。她敢保证只要施悦纱一举夺魁,她的凤翔居必将再飞出一只凤凰。
凤菲虽曾经顶撞过李妈妈,但李妈妈还是闭门杜客三日来悼念红遍汴河三年之久的凤菲亡灵。
凤菲的突然亡故如一曲哀乐传遍了柳巷,但这曲哀乐并未绕梁许久。有的姑娘说,人总要亡去,能够曾经风光,这亡也亡得值得。
凤菲这么一走,今年的花魁就有了变数。妈妈要赚钱必须捧红她所开的青楼,而要捧红青楼必须靠她手下的姑娘。争花魁一年一届,谁都知道,哪位姑娘能得花魁的头衔,那她所依附的青楼必定红火一把。
六年前,花满楼在柳巷还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青楼,就靠几位相貌普通的姑娘卖身经营。虽然收入不错,但名气上不去,直到李师师一举夺魁才彻底改变了花满楼的命运。李妈妈至今还记得李师师在汴河弹唱,迷倒一群文人雅士、达官贵人的场景。船舶停满整条汴河,柳巷站无虚席。那票价一度高达一百文铜钱。
第九十八章 浮舟(上)
从那时起,青楼的妈妈们开始专门培养有潜质的姑娘。李师师离开后,柳巷里最当红的姑娘便是凤菲。可惜,论才艺、论容貌,凤菲都不及当年的李师师。不过,好在其他青楼也没有特别优秀的姑娘,所以凤菲的风头在这三年里没有被人盖过。.
一年一度的花魁争夺设在八月,而现在离赛花魁之日还有一个月。
凤菲死去一周后,李妈妈在凤翔居当着众姑娘面宣布这届花魁赛由施悦纱代表凤翔居参加。众姑娘一听,顿然惊愕。施悦纱?她进柳巷一月未到,连男人都不曾见过几个,她如何能代表凤翔居当此重任?
李妈妈的宣布话音刚落,玉翠已隐忍不住。她见施悦纱正要出门去吴贞娘处练舞,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施悦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