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锦瑟死心踏地的倾情郓王不过是自讨苦吃。可这就是道不明的情。它像一种魔咒,可以折磨人到筋疲力尽,心怒、心碎,甚至是贵重的生命。
安顿好锦瑟,她又去了汴河。
河水是那样的安宁,那样的清澈,伸足在水中,甚至有凉郁沁人的快感。像是在安慰柳巷女人脆弱的心,亦像是对柳巷的泪和悲司空见惯。
望着河中几条红鱼悠闲自在的游弋,心有丝丝的触动。
羡慕鱼的自由,却不知鱼也有自己的烦恼。就像惠子对庄子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正是思得入神,耳边有“嗤”的轻笑:“姑娘想什么这么入神?”
听声音像是端木堇的。她转过头,声音沉沉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柳巷里的姑娘只能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肉ti,只能是一件任人蹂躏的玩物!只能听命他人主宰命运。”
端木堇不知她何出此言,微一迟疑,道:“柳巷的姑娘靠什么吃饭,姑娘是知道的。撇开柳巷不说,从古至今,真正不受蹂躏的女子又有几何?不过是运和命罢了。”顿一顿,直直凝望她,“说来,姑娘还是幸运的。能得楚大人垂爱。”她的声音有些冷凝和颤抖。听得出来,她心有不舍,但不得不舍。
施悦纱不顺应着答去,唯问:“听人说感情是自私的。姑娘何以一再戳和我和楚大人?”
端木堇怏怏地道:“姑娘不也是无私地放下了对楚大人的情。”
“这不一样?”
“是情都一样!”端木堇瞥眼看着掩映在泥墙上的柔弱身影,稍稍抽了抽鼻,道:“若非你,我今生认不得娘亲,也逃不出虎口,更不会活到现在。既然楚大人的心容不下她人,你也不要推却了。”
听过,她的脸上凝过一丝海棠色的红,心底却漫漫泛起缕缕哀伤。
楚仲翰是复景堂的目标,更深的坠入,只有更重的心伤。到头来,不仅楚仲翰死得难以瞑目,连她都难以自拔。
她凝神瞧着端木堇良久,方吐过一口气,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三哥秦方,这个信念无法改变。”
端木堇接语:“秦方已经死了。难道你想抱着回忆在柳巷待一辈子吗?现在你年方二八,正是大好年华,再过几年,你就是柳巷的废人。你知道废人的结局是什么?”声音愈来愈凉薄,“运气好些,卖给略有家产的老汉;运气不好,即使妈妈放你离开,你孤苦伶仃,人老珠黄,又能做什么?”
她的心微有震荡。
难怪那日,玉娇即便是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汉子也认命了。
端木堇一语未尽,复道:“你相信我,楚大人的确值得托付终身。”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戳和分明有疑。难道那晚,她接受了楚仲翰的嘱托?
施悦纱不答,只含笑带泪地问:“你与楚大人已经鱼水之和。发生这种事,他还弃你一旁。这和郓王有什么区别?郓王权高位重,我倒是觉得——”
不过只是口快,随口说到郓王,不想却引来端木堇的惊恐。她结结巴巴道:“不是的、不是的。那晚,我跟楚大人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可合欢散——”
端木堇一把捂住她的嘴,忙道:“楚大人是高人,你应该相信他!”
不管那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端木堇是铁定了心要她接受楚仲翰。她不想再纠缠下去,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第九十三章 云意初定(1)
锦瑟被施悦纱送回落霞轩后,终因郓王爷的无情和童贯的催婚一病不起。童贯不想在柳巷落下臭名,只得将婚期后推至攻打辽军凯旋之日后。
彼时秋光,繁花已落。苍翠的树叶被风熏得泛起轻朦的黄。
童贯率领十万大军出征那日,天空并不作美,下着蒙蒙细雨,但这并不影响京城的热闹。因为这次童贯的出征是为剿灭辽国,夺回宋国已失百年之久的幽云十六州,所以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路径汴河大街时,受到京城百姓热烈的欢送。
那天,施悦纱只在落霞轩守着病重的锦瑟。她无力地仰躺在床上,呆望一面绘有山水图的团扇。
听丫鬟说,这扇是郓王亲绘,亦是郓王亲送。锦瑟这样吃不好睡不好,神魂颠倒已有多日。她还说,锦瑟才艺出众,心其实并不太高,唯一的希望不过嫁个她心仪的人。
看着锦瑟的颓废,心头晃过一念,但还是不能说服内心真真正正的去屈服郓王。
锦瑟一病,倒是便宜了碧鸳。整整一个上午,施悦纱都不见碧鸳的人影。人的名气大了,脾气、派头也大了,就连妈妈也叫不动碧鸳早些起床。
院里的桂子开得正浓,那股甜香沁人肺腑,绵绵绕绕,如雪如雾。施悦纱怡怡然地卧于窗边的一张榻上,自那天她会过郓王后,李妈妈对她的态度越发温顺,事事处处依着。
小睡片刻后,芙蓉小心翼翼地捧进一个红色礼盒。这些时日,因为锦瑟的缘故,施悦纱对郓王更是切齿的痛恨,凡他送来的东西,她一概瞧都不瞧就送凤翔居的姑娘们。姑娘们得了好处自然一个个对她甚是友好。
这次她依是盖都未揭,直接吩咐芙蓉分了礼品。但,芙蓉并不搭理,还是将礼盒搁在了案台上。
施悦纱不明何意,但可以猜到这礼盒并非源自郓王。遂睨了一眼礼盒,呼芙蓉出去。
说来,那日被芙蓉听到“秦大哥”三字,她一度的紧张。但见芙蓉没异样,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她晓得芙蓉在乎的是郓王,只要送她到郓王身边,便万事大吉。
礼盒很是普通,色泽红艳,十分喜庆,盒上还绘有一只冰蟾。蟾本是毒物,却因“蟾宫折月”的典故,反成了吉祥之物。
她手触冰蟾,忽而忆起童贯出征辽国之事。因为彭原与高彦的死,童贯只得从禁卫军中挑选两位将领补上。这样一来,京城的守将势必减少,堂主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来个内外夹击。
正如施悦纱所料,这份礼正是流珠的警示。
盒内置有的一壶蝮蛇羹汤和一支珠钗就是暗指连手流珠毒杀楚仲翰。
这夜,她去了楚府,只是不知如何下手,才静静待在后门的梧桐树下。
第九十四章 云意初定(2)
待到星河灿灿的光辉在静夜里熠熠发光,她还是心神恍惚地站着,甚至流珠悄然走近,她也全然不知。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略一悚然地转过头。
流珠的脸上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看样子,时间紧迫,今晚必要得手。她手指墙后的楚府,若有所思地皱一皱眉,问:“怎么?姑娘不舍得杀他?”
流珠观察入微,怕是中秋那晚,已看出了什么异样。
一惊之下,施悦纱不免花容失色。一时答不上。
见状,流珠警告道:“复景堂的规矩,姑娘不会不晓得。若是对敌人动了情,只有死路一条。”
施悦纱绷紧了脸,“朝廷的人,我恨还来不及。怎么会动情?”
“那就好!若是你实在下不了手,流珠可以代你下毒。但你一定要看他亲口喝下。”口气虽不是生硬,但目光却是冷冷。见她犹豫,复缓了缓语气:“姑娘难道忘了秦少侠的心愿?”
仿佛一掌打醒。她一个惊抖,“我一定要为大哥和睦州的百姓报仇的。”
流珠这才舒过一口气,拉过她就飞身上了檐壁。围墙不高,但碎瓦较多。一不留神,就易摔下,败露行踪。
夜深人静,面积不大的楚府居然看似幽深。黑压压的古树在月影下如张牙舞爪的猛兽在探测楚府的动静。
跟在流珠的身后,她有一丝的不知所措。
楚仲翰是朝廷的人,毒杀他无可厚非,可一想到他的死,她的心头还是茫茫然地绞杂起缕缕期盼。
如果他不是朝廷的人,那么他就不用去送死。如果端木姑娘没有倾情于他,那么就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可惜,世间最忌讳就是叹息一个如果。
流珠像是对楚府熟门熟路,对楚仲翰的作息了如指掌,没一会功夫,就带她来到双香馆。近馆,流珠拉施悦纱蹲在窗台下,而后用手指在窗格的薄纸上撮了一个小洞。窥视望去馆内有两人。一人头戴金冠,眉宇间略显仁义之气,另一人背对流珠。看不清脸孔,但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楚仲翰。
流珠低下头,小心地凑去施悦纱耳根,蚊声道:“屋里有个人,气宇不凡,说不定是太子。我们这次可探到大消息了!”
施悦纱面色微微一变,旋即无所谓道:“楚仲翰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来看看他,实属平常。会有什么大消息?”
出此言,说明她的细作经验尚浅。流珠淡淡一笑,不作理会。
这时,屋内一个男人道:“仲翰弟,本王听说你最近与三弟抢一个青楼女子,甚至为了她冤死高彦别院的丫鬟,这可是真的?”
另一个男人,像是怔了一怔,过片刻方道:“殿下错了。自古红颜多祸水,臣又怎能身陷女子温柔场中。当初花魁大赛,臣一眼就看出三王爷对施悦纱有好感,后来臣故意接近施悦纱,再设下圈套让郓王为情所困。郓王好争,越是争不到,越是难得的东西,他越是有兴趣。郓王曾为了李师师弄得神魂颠倒,若是他能为施悦纱所迷,那殿下的位子就安稳了。”
第九十五章 云意初定(3)
话音刚毕,施悦纱直感一阵昏晕。
一颗心如同坠入幽深的枯井,惊魂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