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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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邂逅(下)
姑娘的两次躲闪,愈发惹得童贯飘飘欲仙。他连声喊着“凤菲!凤菲!”乘姑娘犹豫之时,迅速一把拉过姑娘的一只手,姑娘来不及挣脱,只得任由童贯一手抱过她的蛮腰。浓郁的香气四散在童贯的周围,嗅得童贯一副痴迷。他伸手欲解下姑娘的面纱,但姑娘手一拦,莺莺细语地道:“大人,凤菲近日面部生痘,不得见人。若是见了只怕会扫了大人的兴致。”.
哦?童贯嘴角一咧,心道:蒙面偷乐倒也别有滋味,于是放下拉面纱的那手。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游弋,他的嘴在轻纱上**,可才过一会儿,他便双目一闭,身子一软,向着姑娘的身躯倒去居。
“大人!大人!”姑娘轻轻叫喊,见他没有回应,才放心地将童贯一推。瞬间,沉重的身子咚的一声仰面摔倒在地。姑娘默默一笑,暗道:秦大哥给的幽魂散还真是奇效,只要稍稍一舔,就可让人睡去。
姑娘蹲下身子,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双眼怒视着那张满面横肉的老脸。
愤怒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满身的血液在体内沸腾。她手拿银簪一点一点靠近童贯的脖子。睦州的风雨在眼前浮现,惨死的百姓在耳边呼唤,只要她轻轻一撮,割断他颈部的经脉,就可让他醉生梦死在风花雪月之夜。
她紧紧拽着银簪,思考片刻后,猛地手一抬,又向下一压,向着他颈部的动脉刺去。此时,就听啪的一声,一把飞刀突然破窗而入,正中她手中的银簪,随即,叮当一响,飞刀、银簪纷纷落地。
四周一片寂静。姑娘见无人而入,拿起飞刀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后,匆忙拾起银簪,飞速离开了万卷堂。
清淡优雅的月光下,万卷堂四周除了草虫唧唧外,了无声息。不远处便是鸳鸯厅,此刻那里嬉笑之声此起彼伏,应该正在晚宴赭。
姑娘见北门口的几个小厮乘主人大摆宴席之际,放松守卫,忙趁隙出了童府。
弯月高照。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那姑娘边走边细细揣摩那飞刀的事:若是府上的人发现此事,她必定插翅难飞。这飞刀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阻她杀童贯,却又放了她?……想着,就见她的身后伸来一只手。
“谁?”姑娘一惊,猛力推开那手。“当”的—声,那把飞刀在衣袖甩动的瞬间应声落地。
“施姑娘莫怕,是我流珠。”那人轻轻言道,而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飞刀。清幽的月光下,流珠的脸显得异样的严肃。
“流珠!发生了什么事?”那姑娘急问。
流珠低沉着声音道:“我刚刚打探到消息,说秦少侠秦方在牢里已经身亡。”
什么?惊天噩耗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直击她的身躯,瞬间,她觉得浑身无力,似中了幽魂散一般欲昏迷过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昭斓祸(上)
她坠入青楼,她学舞弹唱,她奉迎妈妈,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救出关押在开封府牢的秦大哥。可现在……蓦然间,她的眼前幻觉出漫山遍野的紫藤花。.
紫藤花是睦州的特产。每年春天,紫藤布满山头,紫中带蓝,远远望去,灿若霞蔚。施悦纱就出生在这片紫藤园中。她母亲原是江南一商人的女儿,而她父亲却是睦州栽种紫藤的少年。母亲喜欢春天的紫藤,也爱上了种紫藤的少年,于是不顾家庭的反对,毅然跟随少年住在紫藤山上,而后她出生了,取名施悦纱,悦取义快乐,纱意味春日的紫藤如一缕轻纱。在山水如画的睦州,施悦纱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一切美好却止于她六岁的一场劫难。
那年睦州来了一位钦差大臣,他就是现在的童太师童贯。皇上酷爱石头,那是家喻户晓的事。但是,他不知从谁的口中得知睦州的紫藤山上有一块玄天石,高约九米,重达十吨,其形如一位瑶池仙女手捧仙桃前来祝寿。当时,皇上正有意在城北建一皇家园圃,取名万寿山,这块仙女下凡送寿桃奇石,自逃不过入园。
童贯这一来,睦州的百姓就遭了殃。壮丁被遣去挖石不说,他一见漂亮的妇人绝不放过。施悦纱的母亲就是在紫藤花下被童贯施暴后,跳崖而亡。而后,她父亲在挖石时与一群山民一起,不慎坠入山谷,生死未卜。六岁的施悦纱蹲在山头等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直到一户秦姓人家路过此地将她带走。那户主人名叫秦亮,长得虎背熊腰,又身手不凡。他膝下有儿女三双。小儿秦方长她六岁,与她关系最好,他们时常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在睦州的最后八年间,她眼中见到的除了死人伤者还是死人伤者。睦州的溪河被染成了鲜红,睦州的紫藤也不再绽放。睦州百姓方腊起义后,秦方便参加了起义军。开始的时候民心所向,一仗一仗打得挺漂亮,一度占领了江南五十多个县,但今年三月起,一仗一仗的失败,最终方腊等人在青溪被抓,随后押送至京城。那时,秦方带着施悦纱正在徽州寻求支援军,他一听到方腊被抓的消息后,立刻赶往京城。临走时,他告诉施悦纱,此去京城危险,他不能带她,但待睦州的紫藤花重新盛开之时,他一定会回来娶她。可惜,秦方年少气盛,有勇无谋,在劫狱时当场被抓,随后被打入死牢。
当下,流珠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欲摔倒下去的施悦纱道:“姑娘,你要振作!”
泪哗啦哗啦地从施悦纱的眼角处流了下来,它如两条清溪浸湿了面纱。她不言,只一把摘下面纱,随后放开流珠搀扶她的手,向着前方走去。
前方的道路虽在月光之下清晰可见,但此刻在施悦纱的眼中却恍若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突然,她觉得自己如一只折翅的鸟儿,不知如何展翅,又如一叶扁舟,不知驶向何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昭斓祸(中)
昏暗的烛光下,施悦纱面对一篮干枯的紫藤花,无聊地将一片一片花瓣剥落,放入火中,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后,端秀的花瓣瞬间消失,只留下黑乎乎的一堆残渣,窗外的阵风吹来,残渣四散飘落,桌上、地上、甚至散入柳巷。.
那晚,施悦纱找过李妈妈。她直截了当的告诉李妈妈,她要离开凤翔居。李妈妈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扬言,如果她想离开凤翔居,必须交出一千贯铜钱的赎身费,否则她今生今世都是凤翔居的人。这是青楼的规矩:进得容易,出得艰难。那一刻,施悦纱才知道青楼如同皇宫,一旦进入便难脱身,只是后宫的宫女还有飞上枝头的希望,而青楼的她们只能是永不见阳光的幽魂。
流珠站在柳巷,望着飘落的黑屑,默默地闭下双眼。
一个时辰前,施悦纱从李妈妈处出来后,本打算收拾行李擅自离开凤翔居,却遭到流珠阻拦。流珠说,秦方的死并非堂主失信,她自会查个究竟,但姑娘既然答应加盟复景堂,就要信守诺言。在流珠的一翻劝说下,施悦纱勉强答应继续留在凤翔居居。
卯时一过,凤翔居热闹起来。打扫、洗衣、挑水这些零碎的杂活都是八、九岁姑娘的事。到了辰时,玉翠、玉娇两位姑娘一番梳妆打扮后,下楼上了两顶花轿。这花轿是京城米商罗老爷府上的,昨晚上,他们家的二公子就提前向李妈妈预约玉娇与玉翠,说是近日荷香四溢,请两位姑娘陪同泛湖观荷。
巳时,凤翔居门口来了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一个个似凶神恶煞,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冲凤翔居。李妈妈见来者不善,正要拿她和李师师的关系前去阻拦,却见那几个官爷大呼小叫着凤菲的名字直冲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