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们暗道:月娇楼果真京城名院,随便一位“破苞”姑娘就可与皇宫中的舞娘相媲美。但贵宾席上的赵焕,手摇折扇,面无表情。一旁站着的少年指着垂帘后的一位公子,在赵焕耳边说了几句后,赵焕的脸就拉得更难看了。
王妈妈见郓王爷面色不好,顿时笑脸一收。
一曲尽罢。月娇楼瞬间鸦雀无声。客人们一个个眼睁得豆大等待心动时刻的来临。
琥珀手拿宫扇走上台。她先将扇子往曼陀面上一遮,随后卸下她的面纱,再后,慢慢移去遮面的宫扇。
哇!就在宫扇移去的片刻,台下顿时哗声一片。只见姑娘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十贯!”一个客人连忙喊道居。
“二十贯!”另一客人道。
“三十贯!”再一客人道。
……
王妈妈的嘴再次咧了开来。
一会儿工夫,曼陀的售价已飙到了一百贯铜钱。
赵焕端坐在贵宾席上,一言不发。他似在等待时机,又似在看一场好戏赭。
曼陀呆呆地站在舞台中央,目无神色。一声声的报价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坎上。
“两百五十贯!”突然,普通席上的一位公子,手一举,一下子将售价从一百贯抬高至两百五十贯。
曼陀呆滞的双目微微一动,定睛向出价的公子望去。那位公子虽已年过三十,但肥胖的圆脸还略带稚嫩,一看便知是某位富商家不务正业的少爷。这个年龄的他恐怕家中早已妻妾成群,若是初夜卖于此人,真还不如悬梁自尽。想着,曼陀双目一垂,心凉如冰霜。
王妈妈一听两百五十贯,早已是笑得如弥勒佛一般。她急匆匆地走向那位公子道:“公子真是好眼力。曼陀姑娘可是来自江南水乡,秀气得可爱呐!”说着,王妈妈又环视四周,续道:“若是没有其他公子出价,曼陀姑娘的破苞之夜就属于这位公子了。”话音才落,月娇楼豁然而静。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悟岁寒暗销骨(之三)
夕阳的余辉终于淹没到了前边一幢楼的屋脊之下,曼陀姑娘依然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晃晃荡荡,似要夺眶而出,但她动了动嘴唇,强忍着不使它掉下。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小姑娘见镜中的曼陀一脸沮丧,忙放下手中的梳子,从旁递去一块丝帕,道:“姑娘,破苞是迟早的事,总以药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琥珀早上去玄清观替姑娘卜了一卦,那道人说,姑娘会在今晚遇上如意郎君。”说着,还将那张签卦奉上。.
曼陀接过签卦,无精打采地将它搁到梳妆台上,不言片语。琥珀见状,忙逗笑道:“姑娘这几日被妈妈关在月娇楼里深居简出,一定不知道这汴河上的趣闻,不如琥珀给姑娘说上一折。”
曼陀依然默不作声,只静静盯着梳妆台上的那把水磨骨折扇。
琥珀道:“琥珀听说隔壁凤翔居又来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年过豆蔻。人呢是长得有几份姿色,你猜她为何坠入青楼?”
曼陀眨了下双眼,但嘴始终紧抿。
琥珀再道:“她是自愿卖给李妈妈的,听说卖价一百贯铜钱呢。你说,那姑娘卖给谁不好,偏偏自愿卖进青楼?”
曼陀呆滞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刚想张嘴,又闭了下去。
琥珀又道:“姑娘和琥珀都是苦命的人。若不是琥珀的爹娘走得早,琥珀怎么会进这种风月场?”唉!琥珀仰天叹了口气,“青楼里的姑娘就像牵在妈妈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迟早有一天,琥珀也会走上这条路。”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悟岁寒暗销骨(之四)
曼陀的泪哗啦哗啦流得更多了。出嫁?不!对她来说,只能称为破苞。.
一场男人寻欢的破苞拍卖仪式居然在哭哭啼啼中收场,客人们无不觉得大煞风景。郓王爷折扇一摇道:“子路,你平日跟着本王,甚是辛苦。这姑娘就赏你了。”
“多谢王爷!”子路高兴得眉花眼笑。他转头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愈发觉得娇艳动人。
此刻,在曼陀的眼中,脚下铺着的象征喜庆的红地毯似被突如其来的飞雪覆盖了,她每跨出一步都感到冰寒刺骨。
“两千五百贯!”刚才那个轻轻掀开布帘的少男忽地走上前,一手拦住子路的去路居。
曼陀猛地抬头。他的双眉如月一般明净,他的发丝如墨一般乌黑,他那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涌动,轻盈的步履如飞燕落地无声无息。
“楚仲翰!”那称为子路的少年猛地甩开曼陀的手,双目圆睁道:“你别以为你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就可以跟王爷抢人了。我子路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
那少男不言,只淡淡一笑,一手拉过曼陀。曼陀的心忽地起伏荡漾。
原来他就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楚公子——楚仲翰。
早在一年前,曼陀就听说翰林院新进了一位俊朗无比、文采了得的大学士。至于他是如何十八岁就考上进士,百姓们诸多猜论。有的说,他天资聪颖,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也有的说,他靠的是显赫家世,考进士、入翰林院那是必然。当然,曼陀更信第一种传言。
“站住!”子路见楚仲翰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喝一声,而后欲抢来曼陀的另一只手。可曼陀一个挣脱,害子路扑了个空赭。
坐在贵宾席上的郓王爷早已是气得欲拍桌跺脚,但顾及到他在父皇心中的雅士形象,他按捺住怒火。
王妈妈见王爷和太子这两号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为了个曼陀竟然抢起人来,已是不知所措。她手拿着木槌,不知敲还是不敲。太子是未来的皇上,得罪了他,以后太子登基之时,只怕是她脑袋落地之日。而郓王爷是当朝天子最宠的皇儿,得罪了他,恐怕眼下在这汴梁就待不长久。想着,王妈妈暗自抱怨自己惹下了大祸。
月娇楼的气氛一阵紧张。客人们的欢笑戏谑声一下子被沉寂所取代。恰在此时,月娇楼门口传来一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童大人到!”
王妈妈的脸猛地一沉。童大人自然是当今枢密院最高首领童贯的养子童璟了。难道他也来……王妈妈不敢细想下去,只领着一帮姑娘速速迎上前去。
在月娇楼门口,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满脸胡子的男人在一个年纪稍轻的男人的搀扶下走出一台大轿。他的脸阴沉着,双目如鹰隼一般逼人。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童璟是最受童贯器重的养子。当年,南下寻觅奇石,北平宋江造反,都立下了赫赫功劳。如今童贯年过七旬,体力大不如前,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已交由童璟处理。
“进去搜!”童璟才跨进月娇楼的门槛,就是一声令下,随后,就见十来个士兵冲进月娇楼,噼里啪啦地砸了一番。客人们见势不妙,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纷纷躲闪。唯独郓王爷和楚仲翰坦然的一坐一站。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玉簪花落(上)
曼陀站在楚仲翰的身旁,心颤不已。.
童大人要搜什么?月娇楼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王妈妈见一件件价格昂贵的瓷器、宝物被士兵砸碎,心痛不已。她忍不住道:“大人,您要什么,奴家拿去就是!”
童璟连看都有不看王妈妈一眼道:“本大人怀疑青楼里藏有反贼同党!”
啊!王妈妈嘴张得老大,若不是一旁的琥珀搀扶,她差点昏晕摔倒下去。
一会儿,一个小卒手拿一把折扇送到童璟的手中,急速道:“大人,在舞台上找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