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哦?童璟双眉一竖,手臂一甩,哗的一声将折扇展开,而后,就见他的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这把折扇是谁的?”童璟大吼。那吼声着实振得月娇楼一颤。
王妈妈已是吓得呆若木鸡。倒是琥珀还有两分镇定,她伸手指了指曼陀的方向。
曼陀的心怦怦直跳。折扇、反贼和她又有什么关联?
“把她……”童璟朝着曼陀的方向正欲大吼,却见楚仲翰站在旁边。他缓了下语气,道:“楚公子乃人中极品。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风月之地见到公子。居”
楚仲翰再次淡淡一笑:“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曼陀姑娘貌胜嫦娥,我楚仲翰为何不求?”
楚仲翰能言善辩在京城尽人所知。童璟想,为此事与他争论毫无意义,更何况他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于是,便朝几个小卒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卒就上来拖拉曼陀。
曼陀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大喊:“为什么抓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听咱们童大人说吗?你是朝廷反贼的同党。”
“我……”曼陀正欲理论,却见其中一个小卒将一根银簪往地上一甩道:“这银簪上刻有宝秀银楼字号。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宝秀银楼只为你们名院的青楼女子打造首饰。现在在朝廷重犯身上发现,你如何解释?”
曼陀的手还未触及银簪,两个体壮的小卒已上前硬拽过曼陀赭。
曼陀凄惨地大叫:“这簪子不是奴家的。冤枉!冤枉!”
那小卒邪眼望了一眼那折扇,又问:“那这扇子可是你的?”
“那……”还没等曼陀回话,小卒大手一挥。曼陀一路被拖去。
仅凭一支宝秀银楼打造的簪子就带走曼陀实在荒唐,但月娇楼里没一人站出来为曼陀说话。就这样,在哭喊声中,曼陀被拖出了月娇楼。红色的地毯在将士的践踏下覆上一层浓厚的尘灰。
楚仲翰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稍稍将目光投去郓王爷。郓王爷看起来有点乐,似乎是在笑太子以两千五百贯铜钱只买得一个朝廷钦犯。
柳巷内还是车水马龙,但多数是带着惊恐匆匆离去的路人。
童璟坐上轿后,向伺候他的男子说了几句什么,那男子便匆匆提前离开了。待轿子慢慢抬起,向着柳巷一头而去时,在临街一幢楼里,有位女子闪动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透过格窗目送满面泪痕、哭喊得有点沙哑的曼陀。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玉簪花落(下)
夕阳的余辉终于淹没到了前边一幢楼的屋脊之下,曼陀姑娘依然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晃晃荡荡,似要夺眶而出,但她动了动嘴唇,强忍着不使它掉下。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小姑娘见镜中的曼陀一脸沮丧,忙放下手中的梳子,从旁递去一块丝帕,道:“姑娘,破苞是迟早的事,总以药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不是长久之计。琥珀早上去玄清观替姑娘卜了一卦,那道人说,姑娘会在今晚遇上如意郎君。”说着,还将那张签卦奉上。.
曼陀接过签卦,无精打采地将它搁到梳妆台上,不言片语。琥珀见状,忙逗笑道:“姑娘这几日被妈妈关在月娇楼里深居简出,一定不知道这汴河上的趣闻,不如琥珀给姑娘说上一折。”
曼陀依然默不作声,只静静盯着梳妆台上的那把水磨骨折扇。
琥珀道:“琥珀听说隔壁凤翔居又来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年过豆蔻。人呢是长得有几份姿色,你猜她为何坠入青楼?”
曼陀眨了下双眼,但嘴始终紧抿。
琥珀再道:“她是自愿卖给李妈妈的,听说卖价一百贯铜钱呢。你说,那姑娘卖给谁不好,偏偏自愿卖进青楼?”
曼陀呆滞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刚想张嘴,又闭了下去。
琥珀又道:“姑娘和琥珀都是苦命的人。若不是琥珀的爹娘走得早,琥珀怎么会进这种风月场?”唉!琥珀仰天叹了口气,“青楼里的姑娘就像牵在妈妈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迟早有一天,琥珀也会走上这条路。”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恩泽(上)
坐在床沿的凤菲只管低头折叠着手中的丝帕,看都不看李妈妈一眼,怔怔地道:“我不去!要去,你让那个新来的去。”.
她?这下李妈妈算是看出了点苗头。说起来,自她买进施悦纱后,凤菲是有几许的不对劲。先是四天前,蔡京的三公子蔡卓约她游湖,她称身体不适无法赴约。李妈妈费了好大的劲,才说通蔡公子,换上玉翠陪同;前天晚上,高大人亲临凤翔居就是为了听凤菲弹唱《昭君出塞》,结果凤菲推说嗓子不好,唱不起来。李妈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白送了个姑娘给高大人去高府做丫鬟,才算平息了高大人的满腔怒火。
“她呀?”李妈妈陪笑道:“施悦纱那小蹄子才跟了吴贞娘三日。她怎么能跟你比?再说,你是汴河上连夺三届的花魁。她那点水平,人家童大人还看不上呢!”说着,李妈妈拉着凤菲的小手,又道:“听妈妈的话,今晚就去跳一次!童大人位高权重,又出手大方,说不定那赏钱……”
“不去!”凤菲再次坚定地道。她甩开李妈妈的手,从床上站起,而后走至窗口顾自静望着外面的景色。
这窗面向汴河。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如泣如诉地叙说着汴河的故事、人间的悲欢。
忽而,凤菲转过头,双目炯炯的目视李妈妈道:“妈妈,你听着,从今儿起,凤菲就只接待郓王爷和太子。”
“你!”李妈妈气得直喘气。她心道:人啊,真是贪心的动物,名气大了,胃口也大了。想当年,凤菲刚来凤翔居时,百般顺从,李妈妈说一,她哪敢还二。那时,李妈妈见她乖巧听话,就有意栽培居。
“你真的只接待郓王爷和太子?”李妈妈脸一拉,声音拉大了不少。
凤菲肯定道:“是!”
“好!”李妈妈见凤菲好言规劝不听,便冷冷地道:“小蹄子盛气凌人呀!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是妈妈给的,妈妈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如果你今儿不去童大人府上跳舞,那以后就别想再好好在汴河厮混!”
李妈妈尖锐的嗓音传至门外偷听的一群姑娘耳中,她们的身子微微一颤,忽而想起汴河上流传着的故事:京娘消失之谜。
相传三十年前,落霞轩的京娘弹唱出色,每次演出座无虚席,就连皇帝都平民装扮前来听歌。她知道妈妈现在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受众人捧赏,待过个十年,青春不再、人老珠黄之时,她不过是落霞轩的弃人。当时,她爱上了一位壮士,为了与他比翼双飞,她大胆地向妈妈提出,以后每次出场的收入,她要拿一半。妈妈表面答应,可暗地里却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随后就见京娘的歌唱场次越来越少,直至她的歌声消失在汴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恩泽(下)
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姑娘们见有人上楼,忙向楼梯口张望,却见那新来的姑娘踏着轻快的步伐走来,近她们,好奇地张望道:“你们都堵在凤菲姐姐房门口做什么?”.
玉翠淡淡一笑道:“施姑娘,你可回来了,妈妈与凤菲姐姐正在房里争论呢,就为了今晚童大人府上献舞之事。”
施悦纱蹙一蹙眉,疑问道:“童大人?哪个童大人?”。
“就是昨晚吩咐封了月娇楼的童大人。”另一姑娘芙蓉道。
话音刚落,施悦纱的面色一阵灰暗。昨晚,童璟带着一群士兵搜找朝廷反贼,若不是因为一把折扇让他从月娇楼中带走曼陀,只怕凤翔居也难逃查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