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睦州的风雨在眼前浮现,惨死的百姓在耳边呼唤,只要她轻轻一撮,割断他颈部的经脉,就可让他醉生梦死在风花雪月之夜。
她紧紧拽着银簪,思考片刻后,猛地手一抬,又向下一压,向着他颈部的动脉刺去。此时,就听啪的一声,一把飞刀突然破窗而入,正中她手中的银簪,随即,叮当一响,飞刀、银簪纷纷落地。
四周一片寂静。姑娘见无人而入,拿起飞刀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后,匆忙拾起银簪,飞速离开了万卷堂。
清淡优雅的月光下,万卷堂四周除了草虫唧唧外,了无声息。不远处便是鸳鸯厅,此刻那里嬉笑之声此起彼伏,应该正在晚宴赭。
姑娘见北门口的几个小厮乘主人大摆宴席之际,放松守卫,忙趁隙出了童府。
弯月高照。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那姑娘边走边细细揣摩那飞刀的事:若是府上的人发现此事,她必定插翅难飞。这飞刀的主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阻她杀童贯,却又放了她?……想着,就见她的身后伸来一只手。
“谁?”姑娘一惊,猛力推开那手。“当”的—声,那把飞刀在衣袖甩动的瞬间应声落地。
“施姑娘莫怕,是我流珠。”那人轻轻言道,而后弯腰拾起地上的飞刀。清幽的月光下,流珠的脸显得异样的严肃。
“流珠!发生了什么事?”那姑娘急问。
流珠低沉着声音道:“我刚刚打探到消息,说秦少侠秦方在牢里已经身亡。”
什么?惊天噩耗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直击她的身躯,瞬间,她觉得浑身无力,似中了幽魂散一般欲昏迷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闲塔语惊心(下)
夕阳的余辉终于淹没到了前边一幢楼的屋脊之下,曼陀姑娘依然静默地坐在梳妆台前,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晃晃荡荡,似要夺眶而出,但她动了动嘴唇,强忍着不使它掉下。
琥珀道:“琥珀听说隔壁凤翔居又来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年过豆蔻。人呢是长得有几份姿色,你猜她为何坠入青楼?”
曼陀眨了下双眼,但嘴始终紧抿。
琥珀再道:“她是自愿卖给李妈妈的,听说卖价一百贯铜钱呢。你说,那姑娘卖给谁不好,偏偏自愿卖进青楼?”
曼陀呆滞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刚想张嘴,又闭了下去。
琥珀又道:“姑娘和琥珀都是苦命的人。若不是琥珀的爹娘走得早,琥珀怎么会进这种风月场?”唉!琥珀仰天叹了口气,“青楼里的姑娘就像牵在妈妈手中的木偶,身不由己。迟早有一天,琥珀也会走上这条路。”话虽酸楚,但曼陀还是不为所动。琥珀见曼陀还是不答话,知她还在生气送药之事,也就闭口,细心为她梳头了居。
“破苞之夜”的装束甚有讲究,梳妆不好,影响受价,梳妆太过,又显妖媚,俗不可言。“破苞”前两日,李妈妈已通知了不少常客和京城贵人,还说,这次要破苞的姑娘超凡脱俗,貌若天仙,后宫的娘娘也未必及她一半。话是说过了,但妈妈的嘴巴就是这样,朽木也能说成金子。
琥珀为曼陀梳好发髻后,便放下梳子问:“姑娘,你觉得这发髻合适吗?”
逐月流星髻!曼陀默默念叨。普通家的姑娘,哪怕再穷,也要在新婚之日梳上百合点露髻,寓意和和美美、百年好合,可她们青楼姑娘却只能如逐月的流星,一忽便溅落在达官贵人的脚下,即使以后街头相遇,他也不会记得泛着曼陀罗花香的姑娘曾经为他献出过最宝贵的贞操。想着,曼陀不露半点笑意地点点头。琥珀心知曼陀还接受不了“破苞”的现实,本想再规劝几句,但话才到嘴边时,却见曼陀从梳妆台上拿过折扇,递到她的手中。
“琥珀,你把这个给妈妈送去,就说今天对曼陀来说是出嫁之日。这把折扇是曼陀的娘亲临终所赠,也是曼陀的嫁妆。我要妈妈把这把折扇放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曼陀虽为卑贱的青楼女子,但也是带着嫁妆风光出嫁的。”
琥珀接过折扇,盈盈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这把折扇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扇家制作的,经过精心打磨的竹骨晶莹剔亮,上面用银丝镶嵌出一幅“兰竹图”,扇面是一幅“牡丹斗妍图”,扇背题了一首李白的《清平调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真的是一把好扇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傲雪厅生变(上)
昏暗的烛光下,施悦纱面对一篮干枯的紫藤花,无聊地将一片一片花瓣剥落,放入火中,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后,端秀的花瓣瞬间消失,只留下黑乎乎的一堆残渣,窗外的阵风吹来,残渣四散飘落,桌上、地上、甚至散入柳巷。.
那晚,施悦纱找过李妈妈。她直截了当的告诉李妈妈,她要离开凤翔居。李妈妈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扬言,如果她想离开凤翔居,必须交出一千贯铜钱的赎身费,否则她今生今世都是凤翔居的人。这是青楼的规矩:进得容易,出得艰难。那一刻,施悦纱才知道青楼如同皇宫,一旦进入便难脱身,只是后宫的宫女还有飞上枝头的希望,而青楼的她们只能是永不见阳光的幽魂。
流珠站在柳巷,望着飘落的黑屑,默默地闭下双眼。
一个时辰前,施悦纱从李妈妈处出来后,本打算收拾行李擅自离开凤翔居,却遭到流珠阻拦。流珠说,秦方的死并非堂主失信,她自会查个究竟,但姑娘既然答应加盟复景堂,就要信守诺言。在流珠的一翻劝说下,施悦纱勉强答应继续留在凤翔居居。
卯时一过,凤翔居热闹起来。打扫、洗衣、挑水这些零碎的杂活都是八、九岁姑娘的事。到了辰时,玉翠、玉娇两位姑娘一番梳妆打扮后,下楼上了两顶花轿。这花轿是京城米商罗老爷府上的,昨晚上,他们家的二公子就提前向李妈妈预约玉娇与玉翠,说是近日荷香四溢,请两位姑娘陪同泛湖观荷。
巳时,凤翔居门口来了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一个个似凶神恶煞,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冲凤翔居。李妈妈见来者不善,正要拿她和李师师的关系前去阻拦,却见那几个官爷大呼小叫着凤菲的名字直冲二楼。
凤菲听有人叫她,以为是客人想她想疯了,就漫不经心地打开门,身倚着门面,淡漠地瞅了他们一眼,随后轻飘飘地说:“从今儿起,凤菲不再接待普通客人,你们回去吧。”话音刚落,那几个士兵咚咚咚地冲了过来,其中两个不由分说,将凤菲双手反剪,押着她就走。
“你们是谁手下的人?我是凤菲,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来抓我!”凤菲大叫。士兵们不言不答,只一个劲地推着凤菲下楼而去。“放开我!若是让本姑娘知道你们是谁的手下,本姑娘一定饶不了你们!”凤菲还在挣扎,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再倔拗也是枉然。
李妈妈见凤菲被抓,回想起昨晚施悦纱与她所定之计,心中已是猜到几分缘由。但她无言可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调教出的凤菲在一声声悲切却又傲慢的吼叫中被带出了凤翔居。
这天,施悦纱天蒙蒙亮就离开了凤翔居。她去了哪里,凤翔居内无人知晓,但李妈妈相信她在太阳落山前一定回来。果然,天边的余晖才刚刚散去,施悦纱就满身酒气回来了。而后,一大早被抓走的凤菲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凤翔居。但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如喝得弥天大醉一般。若不是她臂上那款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路人真会疑她是乞丐。进了凤翔居,她和施悦纱一样,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房间赭。
李妈妈本想多问两句,但热嘴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也就没多问多说,只让其他的姑娘准备准备,好生伺候今天来的客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傲雪厅生变(下)
**一夜,又有多少达官贵人迷倒在石榴裙下,又有多少贯铜钱耗费在肉欲之中?欢声笑语弥漫着柳巷,弥散在汴河。直到第二天,一位清早起来洗衣的姑娘在河边发现一具浮尸后,柳巷才静寂了几天。.
这具尸体就是当今汴河最红的姑娘凤菲!那位洗衣的姑娘发现她时,她已面目全非。秀美的脸庞被汴河的水浸得浮胖不堪,凝脂般的肌肤上满是星星点点的伤痕。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选择汴河作为自己最终的归宿?柳巷里无人知晓,但她们知道凤菲一定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汴河的水轻轻淌过,凤菲身上的尸臭味也在水中缓缓散去。日出日落,凤菲曾经红遍汴河,可汴河的水却不因此对她留恋片刻居。
夕阳之下,施悦纱默默地蹲在汴河边。泪顺着脸颊而下,顺着流水而去。凤菲的离去如一把尖针刺得她似乎要窒息。她的耳力极好,可这会儿,李妈妈向她走来,她却毫无察觉。
李妈妈走近施悦纱,拍了拍她的肩膀,严厉地问:“施悦纱,你知道凤菲为什么要寻死吗?”
施悦纱不言。内心的痛苦早已是最好的答案。
李妈妈道:“杀死她的是她的自尊心。但毁她自尊心的却是你!”最后一个“你”字,李妈妈说得特别响亮,好像觉得不说出这个结果,她的内心不安不畅。“若不是你想出李代桃僵之计,假扮凤菲去童府献舞,凤菲根本不会被童府的人抓走。”
“不要说了!”施悦纱一声大叫,压抑在内心的苦楚一触即发。